還真的有人送上門來給熱身了。
燕離已看出這些人是才剛“出工”回來,他也已看出向他撲過來的這個年輕人是個神境高手,急走數步欺進對方半尺內,劍鋒一轉,劍柄已順勢“敲”在那人的心窩子上。
暗青色的大鐮刀往回劃出一輪冷月,一片荒草都被切割,年輕人踉蹌幾步退到了數丈開外,才終于重新控制住,以鐮刀杵地調整身形。一張臉倏地陰沉下去,裸露左臂上的刺青猙獰地隆起來。
那十幾個人都有些驚訝,能一個照面讓血鐮吃個暗虧,在他們這里,已不是無名小輩。
“我不殺無名之輩!”血鐮已管不得“禁殺令”,他現在只想撕碎眼前跟自己差不多年輕的年輕人。
“燕離。”燕離道。
血鐮腳下涌動的氣息,毫無疑問是真元,此方天地雖然有天地元氣,但要使神境顯化,似乎很困難。他只使神境的意韻突出,人已向燕離撲去,暗青色的大鐮刀,由腦后拖動,一瞬間加速到極致。
眾人只看到一個閃電般的身影向燕離撲去,燕離隨手一擲,青鋼劍輕飄飄飛出去,被血鐮隨手嗑飛,燕離微一笑,矮身已更快的速度離開原地,一個“嗆鋃”聲,那被嗑飛的青鋼劍竟在半空出鞘,眼力好的已看到,燕離在奔跑的途中精準地抓住飛回的青鋼劍劍柄,一個出鞘時,雙方已擦身而過。
燕離重新出現,青鋼劍挽了個劍花,然后緩緩歸鞘。
血鐮的速度飛快地慢下來,踉蹌朝前走了幾步,便單膝跪了下去,一手拄著鐮刀,一手捂著肚子發出痛苦的神色。
“這一手藏劍,當真是得了藏劍老人的真傳。”余空海不知何時已來到血鐮身旁,一面處理他的傷口,一面滿懷深意地說道,“看走眼了,沒想到是劍庭的弟子。”
“哈,九大的弟子,稀罕。”
十幾個人走過來,很多好奇的目光落在燕離身上。也有一些默然不發一語地回了屋,顯然對“新人”一點也不感興趣。
燕離則有些意外于血鐮的生命力頑強。那十幾個人中走出一個中年人,伸手想拍他肩膀,卻發現拍了個空,吃驚之余更加凜然,面上卻掛著和煦的微笑:“燕兄弟才剛來,不知道暗魂谷的規矩,老鴉明令禁止自相殘殺的。幸好血鐮天賦異稟,不然他死掉的話,燕兄弟可就要承受老鴉的怒火了。”
原來這個地方叫“暗魂谷”,倒也貼切。
燕離心說正要找他,招了他來豈非省事?他躍躍欲試再補一劍,血鐮卻被余空海扶著回屋去了,只好遺憾作罷,順口道:“閣下說了好些話,怎么單把自己忘記介紹了。”
“在下莫古,燕兄弟喚我一聲老莫即可。”莫古熱情地取出一個小盅,“怎么樣燕兄弟,想不想來一口?”
剩下的幾人都露出神秘的笑容,各自不發一語地走了。
燕離左右想要了解這個地方,正準備答應,突覺一陣香風襲來,比香風更快的是一道寒光,他來不及退,也不能山壁,只好伸出手,用兩根手指一夾。
這本是天下無雙萬無一失的偷襲,卻偏偏失手了。出手的竟是隊伍里最后一個沒走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子,粗布麻衫也遮擋不住她靈氣十足的長相,稱呼她為少女也不為過。
少女是用了一根烏木簪子來偷襲的,見偷襲失敗,一言不發地收回簪子,轉身走了。
燕離有些驚訝,可更讓他驚訝的是,那個熱情的莫古不知為何沉下臉,也一語不發地走了。他看了看兩人的不同方向的背影,想了想,朝著少女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來到一間灰色的小木屋旁,少女突然回身用她那充滿靈氣的大眼睛瞪住燕離:“你難道還要跟我到房子里去?我告訴你老鴉的第二條禁令,每個人都只能進自己的屋子,如果你跑到別人的屋子里,那么那個屋子的主人就會死。”
“為什么死的是那個屋子的主人?”燕離道。
“因為他沒有拒絕別人入侵他最隱私的地方,老鴉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是不可以被觸犯的,一旦被觸犯了,就失去了尊嚴,就要死。”少女認真地道。
燕離笑道:“聽起來老鴉像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天底下只有小姐的房間是不能隨便進的。”
“他不但不是個小姐,他還是個很好色的男人。”少女沒好氣道。
燕離道:“可是這樣一來,誰來執行死刑呢?無論誰來執行,豈不就觸犯了第一條禁令?”
少女冷冷道:“所以在暗魂谷,只有老鴉可以殺人。”
燕離笑道:“我想問一些事情,就在屋外,不會觸犯到禁令。”
少女一言不發地進了屋,還重重關上了門。屋子里本已有燈,少女進去后,又變得更亮了一些。然后窗子被推開,她坐在窗子前,細細地折著一個紙鴛鴦。“你知不知道剛才是我救了你。”
“救我?”燕離道。
“一點也不錯,就是我。”少女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很甜,“我姓蘇,叫蘇葉,他們都叫我小蘇。”
“好名字。”燕離道。
“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救你?”蘇葉道。
“為什么?”燕離道。
“因為我已認出了你。”蘇葉道。
“你認識我?”燕離道。
“我被關進來之前,”蘇葉道,“你才被放逐到世界盡頭一年,想不到你還活著,還跑到了這個地方來。”
燕離已確信她真的認識自己,他確實沒想到這里居然有人會認得他,很是吃驚。“看來你真的認識我。”
“這是什么地方?”他故意裝作不知,好為接下來的問話鋪墊。
“這里是暗語之庭,道庭關押罪犯的地方。”蘇葉說完,解釋似的補充道,“我是為了找我娘才主動被關進來的。”
燕離沒有問她用了什么手段主動被關進來,只是道:“這樣一個地方,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聽過?”
“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公然對抗九大道統了。”蘇葉說道。她如果知道道庭已經瀕臨滅亡,就不會這么的惆悵了。“在我上一個,還是白寡婦。”
“白寡婦?”燕離道。
“她住得離老鴉最近,喏,就在那間屋子。”蘇葉指著對面崖下的一間木屋,“她雖然只早了我三十年,可她卻是除老鴉外最強的高手,所以她不用出工,老鴉對她也很客氣。”
燕離已知道了,白寡婦就是那個穿囚衣的女人,不禁問道:“既然如此,她為什么要穿著囚衣?”
“據說是因為被她的丈夫囚禁了六百年,穿習慣了,不想再脫下來。”蘇葉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起警告的目光道,“你若想在這里過得好些,就千萬不要去打聽別人的底細,否則……”
燕離道:“否則怎么樣?”
蘇葉道:“否則就算你修為再高一百倍,也隨時可能失蹤的。”
“失蹤?”燕離道。
蘇葉道:“失蹤的意思,就是你這個人忽然不見了,世上絕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燕離道:“這里常常有人失蹤?”
“常有。”蘇葉又低下頭去折她的紙鴛鴦。
燕離道:“我本來以為這里很有規矩。”
“這里本來就很有規矩。”蘇葉認真道,“三個規矩。”
“哪三個?”燕離道。
“不能打聽別人的過去,不能進別人的屋子,不能違背老鴉的命令。”蘇葉道。
燕離道:“他要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
蘇葉還是很認真地點頭道:“他要你去死,你就去。”
燕離只得苦笑。
“其實你用不著擔心。”蘇葉道,“只要你不犯規矩,老鴉待人還是很好的。”
燕離道:“老鴉禁止殺人,是不是因為他還有敵人要對付?”
蘇葉又停下動作,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暗語之庭除了你們,還有些什么人?”燕離道。
蘇葉道:“還有落霞坡跟死冢。落霞坡的公孫大娘,死冢的鬼骸,這兩個都是老鴉還在閻浮世界就敵對的高手。落霞坡跟我們一樣,會收容新來的囚犯;死冢就不一樣了……”
“怎么個不一樣法?”燕離道。
“你要是運氣不好,掉到了死冢附近,就會被鬼骸做成僵尸。”蘇葉甜甜笑道,“幸好你總算沒有掉到那里去,讓我有一睹燕十方真容的機會。”
燕離不禁打趣道:“那到底是你運氣好,還是我運氣好呢?”
“都有吧。這個給你。”蘇葉笑了,手中鴛鴦已折好,只有一只,神奇的是,那鴛鴦離手就飛起來,如同蝴蝶般在燕離的面前舞動,間還灑出晶瑩的粉末,倒像是灑出了螢火蟲群,看起來非常的美麗。
這世上的許多規律告訴我們,美麗的事物往往都很致命,燕離已經提起了小心,但還是晚了,那鴛鴦“砰”一聲炸開了一朵美麗的云霞,那些晶瑩的粉末,也都發出了無與倫比的魔幻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