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壁壘要破了。”
這是齊恕從城主府內出來,說的第句話。
也是唯句話。
滿座皆驚。
八大家的奇人異士盡入城主府,出來以后,各個緘口如瓶。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城主府里看到了什么。
城主府內的所有人,都懷揣下九流之術。
以蕭布衣的儒術為主,將下九流揉合在起,去輔佐齊恕的雜家推演之術。
二殿下接過齊恕的話。
他面色有些蒼白,低聲說道:“讓西寧道,北姑蘇道,這兩條道境的甲士,都駐守邊線,不要過來支援了。”
“烽燧,不能再守了。”
“我們撤出去。”
極靜。
接著是極鬧。
軒然大波揭開,烽燧的高層赫然大驚,彼此喧鬧散開,不過剎那,聲重響,切重歸寂靜。
大殿下雖不明白城主府里發生了什么,但他相信二殿下的判斷,手中攥緊烽燧大戟,狠狠向地面擂下。
黃鐘大呂砰然聲。
所有人噤若寒蟬。
蕭重鼎面色漠然掃視圈,動溫柔,伸出只手,拍了拍蕭布衣肩頭。
心力耗費極大的二殿下神情疲倦,笑著輕聲說了句謝了,便向著小殿下的府邸行去。
除了齊恕同行以外,其他人都被安排負責組織人馬撤出烽燧的任務,大大小小,要在七天之內完成。
小殿下盤坐在房間內。
魏靈衫陪著他。
兩個人安靜等待了整整天。
易瀟在等蕭布衣和齊恕的推演結果。
他不知道,為何推演之中,自己要縮在這間屋內,不允許出門。
直到房門推開。
這次進來的就只有兩個人。
蕭布衣推開門后,沒有第時間進門,而是踮起腳尖,取下了個掛在門前屋檐下的紫色錦囊。
“這是鎖麟囊。”二殿下的身后,齊恕聲音有些沙啞:“天機線,鎖在囊中。”
郡主大人眉頭微蹙。
她倒是聽說過鎖麟囊。
春秋之前,南北兩岸,女兒出嫁之前,都會得到個紋繡麒麟的錦袋,里面裝上珠寶首飾,希望女兒婚后早得貴子。
這便是鎖麟囊的由來。
唐家堡已破。
唐家老爺子仙逝之前,留給唐小蠻的,就只有這么個鎖麟囊。
以唐家的財力,自然不會屑于在囊中去裝上區區的珠寶首飾。
這個鎖麟囊中,鎖的便是線天機。
唐門的縱橫之術,捭闔天下,隔空取物,可稱為盜。
盜取線天機。
鎖在麒麟囊中。
下九流之中以儒術為尊,蕭布衣自然可以驅使縱橫之道的鎖麟囊。
他早在來前,就將這個錦囊掛在了小殿下的屋檐角。
行走中原兩年,二殿下和唐家大小姐兩人逍遙世間,無人知其動向,無從推演,便是鎖麟囊屏蔽了線天機,不可泄露。
除非是紫袍大國師玄上宇,以自身壽元為代價,耗費心力強行催動玄術,才可能算出蕭布衣的動向。
這是唐家先祖代代相傳的寶物。
這只鎖麟囊掛在屋檐角,鎖死易瀟線天機。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城主府中,取了易瀟滴鮮血,受到了多大的反噬。
這滴鮮血浮現出了小殿下的十世修行。
而第十世,那位霸王的虛幻影像幽幽浮現,城主府的幾位奇人便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
青瓷碎裂,鮮血蒸發。
齊恕面色復雜,望向易瀟。
他以雜家術法不眠不休推演了天夜,所求本只是西域的戰局,可最終無論如何推演,都避不開人。
小殿下。
再以小殿下為中心進行推演。
便發現了個駭人的真相。
蕭布衣捋了捋思路。
這將是個漫長的過程。
他坐在易瀟的床榻。
蕭布衣不說話,齊恕也不說話。
小殿下和魏靈衫保持著沉默。
過了很久。
蕭布衣聲音沙啞,聽起來讓易瀟嚇了跳。
像是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這個男人究竟耗費了多大的力氣,取走那滴鮮血之后,又經歷了什么?
他幽幽說了三個字:“鎖麟囊”
接著便是字句的心有余悸。
“保了我們條性命。”
易瀟抿了抿唇。
蕭布衣閉上眼,仔細將那十世修行的人臉,全都過了遍,最終搖頭說道:“西域的大君是誰,我們并不清楚”
他睜開眼,直視易瀟:“但若是沒有鎖麟囊,若是你出了屋子,讓‘那人’的神魂找到了宿主,我們強行逆轉天機,推演西域戰局,就會引來天譴。”
二殿下艱難苦澀說道:“本以為鎖麟囊保的是你,不曾想保的,是我們這些費盡心力想窺破天機的螻蟻。”
蕭布衣本來有很多話想說。
他想了很久,最后聲音嘶啞說道:“烽燧不能要了。”
易瀟睜大雙眼。
“西壁壘要破。”齊恕沉悶咳嗽,聲音帶著血絲:“這是推演出來的最后結果。烽燧與西壁壘不樣,現在舍掉就是最好的結果,長痛不如短痛,拖得越久,越是心疼。”
小殿下呼吸有些急促,他腦海片空白。
“西域掌棋的那人,是個厲害角色。”
蕭布衣苦澀說道:“她的天機,藏得比鎖麟囊要好。”
“西域拖了很久,想要把烽燧的全部守軍都拖過來,最后再殊死戰。”
“這戰,西域必勝,烽燧必敗。”
易瀟瞳孔縮起。
他聽到了個荒唐的消息。
荒唐到,自己不愿意相信。
也不敢相信。
蕭布衣攥緊手中錦囊,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聲音從喉嚨之中絲縷地擠出。
他不甘心。
齊恕同樣不甘心。
在走出城主府,發布命令撤出烽燧的時候,這股不甘心,濃烈到了極致。
明明自己早就該猜到答案了。
西域二十萬獸潮南下。
是了。
無數人懷疑這是個假消息。
齊恕也懷疑,而且距離真相,只差了那么點。
西域掌棋的那人,成功讓西關和烽燧玩起了擊鼓傳花。
讓齊恕和江輕衣,兩人的目光,都停在了獸潮的動向之上。
究竟是南下,還是北上。
當二十萬獸潮真的南下,這個問題,便再也不復存在。
理所當然的,再也沒人質疑這條消息的真與假。
“西域二十萬獸潮”
“南下”
易瀟喃喃重復。
他腦海片發蒙。
回想著蕭布衣剛剛說的話。
“西域的獸潮,根本不是二十萬。”
西域有多少妖獸?
齊恕搬來的城主府所有的案卷。
推演。
拼命推演。
最后得到的結果是。
“最少有四十萬。”
二十萬在齊梁。
還有二十萬。
藏在西壁壘邊陲長線的那邊。
沖天妖氣,線天機,全都被藏起。
鎖麟囊藏匿天機,哪里比得上山海經?
孤軍深入是大忌。
江輕衣明白這個道理。
當四萬大軍突破西域與西關的邊陲長線之時,他才有些后悔的意味。
他心頭的那股焦急依舊沒有消散。
像是心頭無端多了些什么,催著他前行。
不斷再前行。
江輕衣皺起眉頭。
他陡然瞇起眸子,反復打量自己手中的鳳雛。
“平生。”
江輕衣面色變得很難看。
他喊了聲任平生的名字。
他想到了自己這股焦急的念頭,根源究竟從何而來。
從握住鳳雛開始。
任平生在江輕衣的背后,兩人共騎馬,此刻他探出只手,探在江輕衣鼻前。
鼻息正常。
接著他伸出只手,猛然攥攏了江輕衣的鳳雛。
任平生臉色大變。
他的手中劍氣迸裂,將鳳雛劍面清洗遍,其中某點處如頑石抵水,劍氣不能清洗,嗤然濺開。
任平生單手撫摸劍面。
指指尖點在鳳雛劍鋒之上。
抵在那點上。
無形火焰,凝如米粒。
粒米粒大小的蠱蟲。
任平生面色難看,將其捏碎,咔嚓化為虛無縹緲的流火碎屑。
江輕衣的心神剎那安定凝下。
那股焦急之感無影無蹤。
西妖交手之時,槍尖碎于九恨。
那柄鳳雛遞入,她便以雙手交錯。
下蠱便在此時。
之后雙劍迸飛。
蠱蟲托身鳳雛之中,無色無味,難以分辨。
西域之中,絲妖氣也無。
沒有妖氣,是因為山海經所在,天地大同,片清靜。
西域雪山綿延。
陡然有抹火紅閃逝。
火紅光柱直沖云霄。
火紅光柱之中,那位西域大圣,仍舊是孤身人。
她從遠方緩緩走來,走到四萬大軍面前,憑空而坐,座下火焰鋪成大殿,金碧輝煌,轟然灼目。
副盛大景象。
梁涼人高居寶座,面頰早已恢復如初。
鳳雛劍氣和九恨劍氣,被她攥攏在手,當著千軍萬馬的面前,從體內逼出,直接捏碎。
這位西域第人,入了西域,便有山海經加持。
殿宇之中,朱雀長鳴。
蒙上層大紅的雪霧之中,層又層朦朧巨影,從四周立起。
如山如海。
妖氣沖天。
大紅皇座上的女子捏碎劍氣之后,手托腮,懶散說道:“西域二十萬妖在此等候多時。”
“請諸位安心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