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處在什么樣的局勢當中?/p
患。/p
大患。/p
風白去,西妖走。/p
四位大圣王座,下子空了兩座。/p
那位青龍大圣的魂魄直沒有動靜,除了龍舌弓毀去的那日,宮殿內傳來墻瓦簌簌掉落的爆響,凄涼龍鳴悲慟大雪山之外,便真的再無聲響。/p
顧勝城繼承棋宮宮主位子之后,的確是做到了第個以人族走狗身份,執掌八尺山四宮五調的人物,但他要面臨個很嚴重的問題。/p
淇江南北。/p
北姑蘇道的烽燧他不敢吞。/p
若是吞了,便要面對西寧道還有北姑蘇道周邊諸條道境的反撲,以及巔峰鼎盛的齊梁北境幾位藩王,早就等著口吃下妄圖吞象的西域妖族。/p
他不進,便無事。/p
可江北不樣。/p
江北是大魏,與西域接壤毗鄰的,是西關。/p
現在是暴走的西關。/p
江輕衣身披白袍,十日之內從大稷山脈打到西壁壘,把妖族徹底驅逐,真正的勢不可擋。/p
讓顧勝城覺得恐怖的,是西關匪夷所思的凝聚力。/p
十六字營已不再是十六字營。/p
八萬甲去了四萬。/p
余下的四萬甲,反而變得愈苦彌堅。/p
西域撤出了大部分的獸潮,沒有急著去和江南江北任何方角力。/p
在血池底,顧勝城花了整天的時間去捋清思緒。/p
有些事情,人力不可為,逆天而行的所有人,都付出了代價。/p
連大君也不例外。/p
顧勝城回想自己如今的人生,年少疾苦時候,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世間少有比自己更苦之人。/p
修棋得勢之后,在洛陽連破大棋師,風頭時無二,又少有比自己年少得勢之人。/p
大起大落,頹廢振。/p
他在血池里沉睡之時,看到了無數個自己。/p
大雪天任人踐踏的顧勝城。/p
為了求口飯吃,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顧勝城。/p
被易瀟打得鮮血淋漓的顧勝城,在風庭城外咬斷根手指的顧勝城,到了八尺山任人蹂躪的顧勝城,在西妖身后俯首做狗的顧勝城....../p
最后站在八尺山巔,所有妖宦俯首,天地大靜。/p
他抱著秋水,有些微惘地環顧圈,最后在秋水的眼里,看到了最后的自己。/p
最后的顧勝城,不再像之前那樣,低頭彎腰時候小心翼翼,起勢得意之時意氣風發。/p
之前,他想要當個人上人。/p
在西域,想要當人上人,先要把自己當條狗。/p
很巧也很不巧,上任棋宮宮主手底下,權勢最大的,恰好就是條狗。/p
當條狗,條好狗。/p
在主人面前搖尾安分守己的狗,骨子里通常都是條瘋狗。/p
那股瘋意,已經內斂。/p
那日,在八尺山巔上。/p
顧勝城輕聲說道:“他們都死了,而我活下來了,所以我接手棋宮,這是理所應當的......對吧?”/p
這句話只說給秋水聽。/p
秋水點了點頭。/p
顧勝城笑了笑,道:“就跟上次樣,是我運氣好,對不對?”/p
秋水也笑了。/p
她乏力地眨了兩下眼。/p
代替了點頭。/p
顧勝城知道秋水的意思,他憐惜溫柔地說道:“我運氣真的很好吶......上天很眷顧我。”/p
秋水笑意忽地停住,她聽到顧勝城說:“若是沒有你,我早就死了。”/p
秋水怔怔看著顧勝城。/p
“沒有你,我的心就死了。”/p
顧勝城低聲笑了笑,道:“有時候回過頭,看看以前的自己,自以為做足了狗的模樣,其實還是藏不住那股怒意,那時候估摸著棋宮都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西妖肯定也知道,只不過他們都瞧不起我,除了你......沒有人瞧得起我。”/p
說這些話的時候,顧勝城已經意興闌珊,抱著秋水,向著殿內的府邸走去。/p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到了棋宮,熬不到出頭,就淪為了那些妖獸裹腹的食物......”/p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等不到玄武的造化,也不會成為南呂宮的宮主......”/p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可能直都是條野狗,瘋狗,可悲的是,我就算拼死了,也咬不傷別人口......”/p
顧勝城抱著秋水,路走到大殿,其間絮絮叨叨,聲音放低到了極點,語調溫柔到了極點。/p
他忽然深吸了口氣。/p
“秋水。”/p
玄武黑袍隨風鼓蕩,男人笑了笑,說道:“聽說齊梁二殿下的大婚,很是風光,全天下人都羨慕,你......想不想要這么場婚禮?”/p
懷中的女子閉著眼,夢囈般輕輕嗯了聲。/p
想啊。/p
這世上的女子,有哪個不想呢?/p
大紅嫁衣,明媒正娶,昭告天下。/p
“好。”/p
顧勝城摸了摸自己眉心的鱗片。/p
玄武真身鱗。/p
重新回到了自己額前。/p
這是玄武大圣最珍貴的物事,哪里可以如此肆意的轉用?/p
你贈我我贈你,若是可以這般任憑主人“無私”又“擅自主張”的轉移,歷代的玄武宿主,恐怕會成為四位大圣之中最為短命的位。/p
當顧勝城將真身鱗贈給秋水之時,他便等若是把玄武真身的傳承,連同后續無窮無盡的血氣,都送給了秋水,那片鱗片里,是他視若珍物,卻直未曾開啟的寶藏,也是歷代棋宮繼承者都無比垂涎的玄武傳承。/p
這是件需要下天大決心的事情。/p
但舍去,就不可能再重新獲得。/p
在血池底,秋水揭開了那枚鱗片,貼在顧勝城的眉心血口。/p
或許是大君的氣息太過親昵。/p
那枚鱗片,居然又在顧勝城額前生了根。/p
于是就有如今不可思議的情況....../p
鱗片的主人依然是秋水。/p
它無時無刻不汲取著秋水的血氣,卻為顧勝城提供著生機。/p
顧勝城抱著秋水來到血池前,他蹲下身子,將懷中女子小心翼翼浸泡在血池里,過了片刻,秋水的氣色終于有了些許好轉。/p
顧勝城輕聲說道:“我們去鹿珈鎮。”/p
“我要跟齊梁談談。”/p
玄武重袍下的男人,面色有些疲倦,他重重抹了抹臉,嘆息說道:“不打了,烽燧讓給他們,西域邊陲也讓給他們......”/p
他捧起秋水的臉,認真道:“我斗不過他們,也不想跟他們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