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滄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西域的那把火

類別: 武俠仙俠 | 文青 | 烽火戲諸侯 | 劍來 | 貓膩 | 浮滄錄 | 會摔跤的熊貓   作者:會摔跤的熊貓  書名:浮滄錄  更新時間:2018-06-29
 
風雪大作,劍氣掀潮,一道蓮衣飛掠在雪域草原之上。

小殿下以雙足奔走,劍意輕盈,如踏走在一條黑線之上,兩撥大雪飛出溢散,黑線剎那即逝,一路向西而去。

從銀城而出,易瀟的白巾當中,已經收容了慕容的兩道神魂。

這兩道神魂,寶貴無比,一共三縷魂魄,只需要集齊最后一縷或許,會有奇跡。

易瀟攥了攥袖中的拳頭,面色堅毅望向遠方,白茫茫一片大雪,八尺山坍塌,荒人西遷之后,便遷到了不知何處,從北原出發,以他的速度,趕路也趕了數天。

去往西域,是因為“西域長生法”。

易瀟心中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蘭陵城中,天闕這些年一直在追隨著老師的步伐,在源天罡的帶領之下,天闕的地下組織,瘋狂的向“長生”二字進發,古往今來,從來無人可以逃脫成為一捧白骨黃土的命運。

而老師無論怎么去看,都是一個例外。

齊梁的書庫,過往的歷史,殘缺的壁畫從刀耕火種,到鐵騎戰亂,到流血漂櫓,再到太平年間,這個少年從歲月的盡頭走來,容顏不老,聯合儒家十大圣人對抗大秦皇帝,扶持西楚霸王顛覆大秦,見證了整個始符時代的興起與衰落,并且在八大國鐵騎征伐的年代,與自己的父親一起征服了江南十九道的廣袤疆域。

這條長河,他才像是真正的擺渡人,左右兩側,一側是太平,一側是戰爭,前后兩頭,一頭是過去,一頭是未來。

這樣的一個人,為什么會如此致力于研究,長生二字?

他不是已經得到了長生?

他還想要活得再長一點再長一點,他已經活得足夠的長久了,仍然不覺得夠。

只能說明一點。

他也會死。

在茫茫雪原當中,易瀟與外界隔絕,他不知道北伐戰事的進況如何,也不知道洛陽城還有多久能夠攻下,西關是否會加入戰場但他隱約有一種直覺。

隱藏在南北戰局之下的,讓自己覺得不安的那個人。

就是自己的老師。

源天罡在等著戰場落幕。

而這一天,不會太久。

易瀟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站在老師的對立面。

他非常熟悉自己永遠面色從容的老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少年模樣,胸壑巨大,棋秤上永遠的勝利者。

因為熟悉,所以畏懼。

十六歲前,他日日與老師學習,九家雜學,從書卷學起,到字畫,再到棋秤,各家所長,各類駁雜,那個少年從自己幼年時候,再到少年最后青年,一直保持著那副笑顏,世間萬物,盡在胸中。

無所不會,無所不精。

而這么一個溫和的,博學的,全知全能的人,在齊梁的蘭陵城里,待了十六年,樹立了這么一個模樣

有一天,你卻發現,這些都是假的。

只是偽裝罷了。

他或許是一個滿心怨恨的人,卻偽裝微笑。也許是一個極端偏激的人,卻故作溫和。也許是一個固執無情的人,卻笑起來溫文爾雅善解人意。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完美的人。

只有完美的人設。

大君在遠古年間,麾下的十大妖王,任何一個,都是獨當一面,足以跟儒教圣人叫板的狠角色。

妖族還未退到西域,與人類瓜分這片浩袤大地。

直到大君隕落,妖族一退再退,最后入駐八尺山,將無垠雪原,作為自己最后的退路。

儒教的圣人,道宗的道祖,佛門的菩薩這些大人物,留下的傳承或多或少,在中原還有流傳,譬如逐漸沒落的下九家雜術,是儒教和道宗合流后的產物,單學其一,若能精通,便足以大放異彩,若是能夠學齊其中三四樣,便是一位了不得的異人,譬如北魏國師玄上宇,那襲紫袍腦中所學極為駁雜,從佛門下山之后偷學諸大家,以玄術為主,縱橫陰陽,至少袖中有三門術法,再加上佛門神通,一身本領,魂道造詣高深莫測。

這些大人物的術法,多是為了求證長生。

儒術里的“仙人撫頂”,道宗里的“結發長生印”,縱橫陰陽,講究吞氣運而修己身,這些都是為了活得更久。

能人異士層出不窮的年代,那些大修士靠自家術法活得長久的,有數百年的,有接近千年,也有劍主大人這樣天生劍胚,最后陽壽集結超越千年,大限遠超三教圣人的。

但公認的,最接近長生這一步的。

就是西域的大君。

坐在雪山頂上的那個男人,十世轉世,以西域長生法,幾乎就要走出了最后一步。

他只差一具人身。

而易瀟就是這么一具,西域長生法,夢寐以求的人身。

第十世。

圓滿的那一世。

磅礴大雪,落在極西的大雪山上。

眉須皆白的老人,披著白袍,雙手垂落,大袖飄搖,他是一只活了極久的妖怪,藏在袖里的枯萎雙手,有慘淡的翠綠縈繞,模樣看起來溫和平易,他站在雪山之巔,被數十個披著黑袍的年輕妖族圍住。

再退后一步,就是萬丈懸崖。

披著黑袍的妖群,并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他們只是沉默而無聲地注視著眼前的老人,等待著他做出最后的選擇。

老人平靜說道:“風白已經死了,你們還不明白么我們的大君,已經回來了。”

“妖族體內流淌著皇血,再脆弱的妖,也有著大君的恩賜。”他面色從容,目光從黑袍的年輕面孔下一一掃過:“那位降臨西域的時刻,你們一定也感受到了現在逼死我,等大君回來了,你們會后悔的。”

“白老人。”

人群當中,緩緩站出了一個挺拔的身影。

他掀下黑袍,獠牙橫生,這只年輕的大妖,化形的極為成功,若是蟄去了兩根向下露出的劍齒,他便是人類世界當中最為英俊的那一類人。

當八尺山塌,荒人與妖族一起西遷,兩者之間的平衡,便被無形的打破了。

妖族天生的身軀強悍,比起荒人,那些半妖,更能適應雪原,而在西遷的這些日子里,因為大君血脈眷顧的原因,有些妖族已經開始了返祖妖族越是沒落,越是有少數的幸運者,能夠繼承巨大的天賦。

白老人,只是一只半妖,他的體內流淌著西域雪木的妖族血脈這一類的妖物,除了活得長久,并沒有其他的特長,與劍齒虎這種攻擊性極強的殺戮妖物相比,顯得脆弱而又不堪一擊。

而眼前站出來的,容貌俊逸的年輕大妖,就是西域誕生而出的新一類妖物,在遠遷八尺山再西之后,西域的陣營便被切割,劃分成為了幾大類。

一類的顧勝城的舊部,他們在顧勝城統一八尺山后,占據了巨大的優勢,西遷之事,也是由他們所做的決定即便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出來,他們仍然掌握著妖族的主導權。

只是有一點可笑的是,顧勝城在接手棋宮之后,對于那些與自己初入棋宮時候一樣,在遭受著本土妖物巨大打擊的荒人,半妖,甚至走投無路投靠妖族的人類,本意是扶持和栽培。

但他離開的太早,太過匆匆。

八尺山坍塌,妖族西遷之后這些荒人,半妖,重新被打壓的不成樣子。

至于投靠西域的人類,大部分來不及汲取血池的妖血,成為棋宮的新成員就已經在漫長而又饑餓的西遷路上,淪為了未來同袍的果腹食物。

眼前露出獠牙的黑袍男子,便是如今妖族話語權最大的幾個人。

若論修為,他如今大概比肩人類當中一流的域意高手,繼承了風白的白虎天賦齊梁神將的王落若是來到西域,借助本土的地利優勢,這頭年輕大妖,應該能夠稍勝一籌。

西域的力量,八尺山坍塌之后,退化的就是這么嚴重。

血池沒了,妖族千百年來的積蓄也就沒了。

棋宮的上層,拼盡全力,也就帶走了血池的一小部分。

除了顧勝城的舊部,另外一類,則是大君歸來的堅定擁簇者,被視為“保皇派”。

大君降臨八尺山,一指點死風白之后昔日的老人,在棋宮根深蒂固的那一部分權力者,便開始害怕大君重新歸來的那一日。

所有的陰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一張白紙。

不堪一擊。

露出劍齒的年輕大妖咧嘴笑了笑,溫柔說道:“白老人我替青火大人賣命,我曾經也相信大君能夠回來,可如果大君真的能夠回來,那么朱雀大人也會回來。”

劍齒收斂笑意,道:“可是朱雀大人已經死了。西域如今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方,青火大人是西域唯一的希望了。”

“人類打得不可開交,無暇顧及我們,等到他們打完了我們躲到哪里都沒有用了。”年輕的大妖一只手伸進衣袍當中,扯出了一條栓在胸前的青色長繩,繩的那頭,是一只漆黑的逆十字鑰匙。

風雪落在逆十字鑰匙之上,紋路滾燙流淌,雪花瞬間便被高溫燒成灰燼。

他緩緩伸出另外一只手,掌面向上,輕輕說道:“白老人,把那柄開啟小世界的鑰匙交出來。西域的那把火,就能重新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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