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大夫人越走腳步越重,簡直是氣得七竅生煙,拽得十六娘的手生生地疼。
“娘,你拽疼我了。你也莫著急,指不定父親只是因為崔表姐沒了父親,所以便疼了她一些,不過是一對鐲子罷了,算不得什么的。你莫氣壞了身子。”
大夫人手一松,看到十六娘的手紅腫了一圈,心疼的掉下淚來。
“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還不知道他。從來就是個色胚子,我說他先頭里還嫌你姑母久住娘家丟了沈氏的臉,后面怎么又不提了,原來他……這話說出來,我都怕臟了自己的嘴。”
大夫人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復又挺直了腰桿子,繼續快步往主院里走。
她嫁來沈家這么多年,為他生兒育女,從未做出過任何不符合女戒女則之事,在族里,也是人人稱贊的宗婦。可是他呢,美人一個又一個的往屋子里抬,她為了不失賢惠名兒,為了維護他宗子的聲望,忍氣吞聲,甚至還幫他遮掩一番。
可是這次,實在是太過了。
大夫人剛進邁進主屋門,揮了揮手,想讓十六娘下去,復又泄了氣,“罷了,你也留下聽一聽吧。你就要嫁人了,王家也少不了這樣烏煙瘴氣的事情。”
“柳麼麼,最近表小姐那兒都點了些什么吃食?可曾請醫?月事帶按時領了嗎?”
柳麼麼是一個很精明的婆子,長著一對吊稍眼兒,看起來頗為兇悍。
“剛來的時候,住在那邊府里,這時節正適合吃魚,表小姐才嘗了一口,就吐了,說是水土不服。請了醫來看,開了些湯藥。月事帶按時領了,不過用沒有用,就不知道了。”
大夫人憤怒的將杯子往墻上猛地一扔,“我說她為何要我去哄好十六娘,讓她將沈庭引過來,與崔蘭芝玉成好事,原來她的肚子里都已經有了孽種!好好的世家貴女,偏偏要自甘下流,難怪不敢堂堂正正的談婚論嫁,要使出這樣不入流的手段。”
“柳麼麼,你替我去煎一碗墮胎藥。這種怪物,怎么可以留在世上?她崔蘭芝,莫不還能躲在老太太那兒一輩子么?你兒子不是在前院當跑腿的小廝?去尋崔蘭芝,就說大人約她在花園里見。”
柳麼麼也被大夫人這猙獰的樣子嚇到了,心疼的喊道:“是,夫人。不過這樣,就和老太太以及姑太太徹底撕破臉了。”
她是看著夫人長大的,當年閨閣里的嬌嬌女,如今已經被搓磨成這樣了。
大夫人冷笑出聲,“我忍氣吞聲,她們也沒有給我臉。”
很快,一件轟動整個候府的大事就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的襲來。
云英未嫁的表小姐崔蘭芝在花園子里小產了,鵝卵石小徑上全是血,還是那打掃花園的婆子發現的,忍不住尖叫起來,那叫聲,整個府里的人都聽見了。
老太太握著崔蘭芝的手,看她疼得滿頭大汗,姑太太在一旁抹淚,站起來就要去撓大太太的臉,卻反被柳麼麼扯散了頭發。
崔蘭芝吧嗒吧嗒的掉著淚,“舅舅呢,我要舅舅來看我。”
大夫人哈哈的笑了兩聲,“表小姐可真夠不要臉的,你的舅舅如今正摟著姑娘在前頭喝酒呢,哪里有那功夫,來看你這個殘花敗柳。連舅舅都不放過,說出去可真是嘖嘖……”
老太太的手猛一拍床桿,罵道:“你這個惡婦,你這樣做,蘭芝還怎么嫁人啊?”
“我雖然是沈家的宗婦,可還管不了崔家的女兒嫁不嫁人。”說完她又轉向小姑子,“云娘,我要是你,就尋一根繩子將這孽畜吊死了,一干二凈,一了百了。不然別人知道了你女兒的丑事,又怎么看你這個死了丈夫的俏寡婦呢。”
沈云娘臉色一白,這話雖然說得毒,卻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她不由得抱著老太太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她也不知道,女兒為什么會做出這等丑事!她是看到女兒被抬回來,才知道這事的啊!她似乎看到她的那座貞節牌坊眼見的就要倒下來,將她壓得喘不過氣。
大夫人拍了拍自己的手,“母親,你還是早做決斷吧。不然這府里頭的流言,我可是管不住了。您也別怪我,要怪就怪您生的兒子太荒唐。也莫要說我忤逆不孝,反正我的兒子都娶了好媳婦,女兒也要嫁回我娘家。這事兒傳出去了,沈氏一門臉上都要蒙羞。”
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老太太用手指著門,憤怒的咆哮道:“你,你……”
話還沒有說出來,就氣得撅了過去。一下子,這屋子里簡直是人仰馬翻。哭聲,喊聲,銅盆落地的聲音,嘈雜一片。
大夫人拉著沈十六的手,走在花園子的路上,剛才的氣勢好像一下都沒有了,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我的兒,只希望你嫁人之后,沒有這么多糟心事兒。好在王六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君子端方,就是性子冷淡了一些,他心悅十八娘的事,你也莫放在心上。這男人的心大著的,不會只看到那么小小的一個人的。”
沈十六點了點頭,“娘,我知道了。父親他……”
大夫人搖了搖頭,“他做了這等事,自是沒臉聲張,你以為隔壁府里的叔叔是吃素的么?還敢將這么個破爛貨塞過去。你放心吧。一會你去把銀子還給琴娘吧,就說我病了,沒有氣力替她置辦嫁妝了。”
十六遲疑了片刻,問道:“那她送給我的那些首飾,需要還嗎?那可都是好東西,便是帶去了王家,也很有臉面。”
“既然你喜歡,那就不送回去了吧。雖然是她求我們辦嫁妝才送的禮,嫁妝沒有辦成,但送的禮也沒有拿回去的道理。更何況,我們才幫沈庭解決了一樁麻煩事,她應該感謝我們。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下,你快去辦了這事吧。”
聽蘭院的沈琴,看著眼前的一堆銀票,整個人都不好了。大伯母不替她幫嫁妝了,她先前又那樣說了十八娘,那誰來替她辦嫁妝呢?難不成要她這個新嫁娘親自上陣?可是要準備什么東西,她是一概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