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逞一時之氣殺了大堂兄養的獵鷹,可是被關在小佛堂里餓了三日,足足抄寫了一百遍女戒女則,才被放出來呢。”
李子期一聽,喜得從榻上跳了起來,“十八你醒了?”
轉念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說的話,你真的都聽見了呀。你想喝水嗎?我給你倒水喝。”
十八娘掙扎著坐起身來,看到倒在一旁的南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你把南枝挪到榻上吧,如今天涼了,躺地上別感染了風寒。”
李子期端過茶來,坐在十八娘的床邊,“快喝吧。我不去,男女授受不清,我怎么能碰旁的小娘子?”
十八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給她蓋床被子吧。”
李子期看著小榻旁邊,南枝原準備守夜用的被子,猛的一腳,那被子碰的一聲撐開了,像是一把雨傘,緩緩地落在了南枝的身上。
“我感覺好多了,謝謝你,李子期,你又救了我一次。”十八娘喝了水,感覺喉嚨順暢了很多,整個人也精神起來。躺著不能動的這幾日,真的是讓她煩悶得快要爆炸了。
“對了,你也是隴西李氏出身,李貞貞你聽說過嗎?”
李子期點了點頭,“自然是聽過的。她是唐王李淵的小女兒,先頭里與你父親有婚約。”
十八娘一聽,大吃一驚,沈澤在魯萍之前,竟然已經定過親事了。隴西李氏與范陽沈氏門當戶對,是一門般配的好親事,怎么就散了呢?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李子期又接著說道:“聽說你父親與李二公子頗為交好,有一年同從晉陽去范陽,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是你母親魯萍救了你父親。后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的,你母親以救命之恩相要挾,逼著你父親娶了她。沈家不想落個薄情寡義的名聲,就與李家退了親。李貞貞后來一直沒有嫁人,唐王案里,她也沒有能逃過一劫。”
“我不知道你想打探李貞貞的消息,只是粗略的掃過卷宗,細節什么的都不記得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回黑羽衛所,幫你查探一番。”
十八娘搖了搖頭,“我就是聽到有人提起,所以隨意的問了一嘴,不用刻意去查的。”
黑羽衛有一個巨大的卷宗室,里頭詳盡的記載了世家大族里的各種陰私,那些天家特別關注的人,甚至會獨開一卷。這李貞貞,大約是放在唐王案里的。
李子期見十八娘醒了,也不好多留,只叮囑道:“你要按時吃藥,明兒我讓人送蜜餞來。等你好些了,去溫泉莊子上小住吧,別拿自己個不當回事,我可不想做虧本買賣。”
十八娘望著他,哈哈的笑出聲來,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想裝做以前的樣子,劃清界限,假裝冷酷什么的……
李子期見她笑,突然想起了她在昏迷中已經聽到他的心跡了,再裝的確是傻得讓人發笑。
“咳咳,我先走了”,到底是十六歲的少年,李子期臉紅心跳的翻窗子逃走了。
十八娘躺在床上,摸了摸手里的明珠戒指,托它的福,李子期的所有心意都已經如實的傳達給她了啊!
她的耳邊,直到如今,都還是他那如雷的心跳聲。
第二天一早,十八娘就收到了李子期身邊那個娃娃臉送來的蜜餞盒子,里頭一小格一小格的,放著淡綠色的冬瓜糖,紅紅的楊梅粒兒,還有一些杏脯,山楂糕等,滿滿當當的攢成了個大圓盤。
她捻起一塊冬瓜糖放在嘴里,真的是甜到了心眼里。
北流挑起簾子,面無表情的稟道:“老太太身邊的孫麼麼過來探望您了。”
這孫麼麼以前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也沒有嫁人,就自梳在老太太身邊當了個麼麼。她并非最得寵的,卻是跟在老太太身邊最久的人。
十八娘一聽,忙笑道:“快請麼麼進來。十八尚未大好,是以沒有去給祖母請安,累得祖母關心了。”
孫麼麼一進來看到十八娘,擔憂的將她按了回去,“天涼了,小娘怎么起身了?麼麼不過是一介下人,小娘不必費心。”
十八娘卻是搖了搖頭,“杏兒姐姐可還好,聽說她才得了個大胖小子,真是恭喜麼麼了。”
那杏兒是孫麼麼的侄女兒,也跟著她在沈府里做事,去年去了奴籍,嫁給了一個窮秀才。
孫麼麼笑了笑:“算她運氣。杏兒能嫁這么個好人家,多虧了小娘了。”
十八娘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問道:“麼麼可知當年,我父親退了李貞貞,娶我娘,老太太是個什么態度?”
孫麼麼一愣,“小娘怎么問起這些陳年舊事了。這事兒也是一段孽緣,在府里呆久了的人都知道。那李貞貞出身容貌那是樣樣不差,是老大人當年親手給定下的,公子還特意去晉陽相看過,兩人都很滿意。只是這李貞貞身子太弱,又性情冷傲,老太太一直不滿意她。”
沈澤當年可謂是整個范陽沈氏最為出色的一個子弟,又是幼子,老太太把他捧在手心里怕化了。這樣的兒子,就是天上的仙女來嫁,老太太大約也不會覺得般配的。
“后來,魯夫人尋上門來,讓公子娶她以報救命之恩,當時她已經十六七歲了,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可憐我們公子才定了親,不過堪堪十四……”她說著,看了看十八娘的臉色,見她并無異狀,才放心的接著說了下去。
“這事兒鬧得整個青山書院的人都知道了,公子覺得是侮辱,自然是不從。老太太當時卻起了別的心思,她想借著魯夫人的手,退了李貞貞的親事。魯夫人是魯國公之女,雖然富不過三代,卻也絕非能隨便打發的女子,老太太小瞧了她。”
“她將計就計,竟然趁著老太太灌醉了公子,與公子將那生米煮成熟飯了。公子醒來之后,那是不娶也得娶。因著這事,李貞貞一下子就病倒了,醒來后一生未嫁。公子怨恨老太太,老太太卻恨極了魯夫人。”
孫麼麼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當年那些在沈澤身邊的糾纏的女子,如今已經都成了一堆黃土了。老太太與沈澤這一房的心結,卻隨著這些人的死去,永永遠遠都解不開了。
十八娘笑了笑,“真是多謝孫麼麼了,這人一病了,倒像是小孩子一樣,就愛聽人說故事了。”
孫麼麼心領神會,給十八娘掩了掩被子,“小娘本來就還是個小孩子。倒是孫麼麼老了,老夫人已經恩準了,等此番回范陽之后,就準我去杏兒那養老了。所以以后老奴大約是不能給小娘講故事了。”
“那恭喜孫麼麼了。我這里準備了些新鮮的吃食,麼麼替我帶去給祖母吧,算是我的一番心意,放心吧,干凈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