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一見到沈澤,趕忙從李子期的背上跳了下來,吐了吐舌頭,用蓮蓬捂著臉,走進門去。
門房上下見了李子期要行禮,卻被他擺了擺手,攔住了,“回自己個家,不必如此多禮。”
十八娘笑了出聲來,這人是在岳父大人面前耍乖賣好呢。
不料沈澤還是黑著臉,徑直的領著二人去了書房。
一關上門,茶水都來不及上,沈澤就怒道:“陛下,你如今并非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了。你乃九五至尊,而且你還想要干一番大事業,成為一個明君,那便要有明君的氣勢。你往常是以武制霸的,就要保持殺伐果決說一不二的氣勢。露出這副蠢樣子,日后誰會怕你敬你!”
沈澤說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李子期委屈的想要反駁,寵愛你閨女還寵出錯來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反駁,就聽沈澤繼續說道:“你與十八娘私下相處之時,無論做什么都叫閨房之樂,但是在外人面前,還是莫要如此的好。不然你要被罵無道昏君,十八娘要被罵禍國妖姬了。”
李子期訕訕地說道:“岳父大人,我現在就是裝也來不及了呀!滿朝文武都知道,十八娘比我威武霸氣了……”
沈澤突然之間詞窮了,擺了擺手,“算了,你切記手握兵權不放,不要分權,不要隨意封地,不然藩鎮割據有得你受的。這個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年紀尚輕,有很多人都在觀望之中,并非真心服你。現在不是大意的時候,等你做任何決斷,都能做成之時,你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李子期知道沈澤乃是真心為他打算,認真的點了點頭,收起了之前玩笑的樣子。雖然他已經卸下了家族仇恨的擔子,可是大唐這艘巨船還需要他來掌舵,那是片刻也不得輕松。
他雖然有了國師的記憶,但是也不能夠一下子全都暴露出來,不然轉變太大,就讓人心生疑竇了。
見李子期聽進去了,沈澤這才放下心來,狠狠地瞪了十八娘一眼,對李子期說道:“陛下不若出去園子里逛逛,我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正在那里玩兒投壺。”
他說著,看了一眼桌子上那礙眼的綠色蓮蓬,冷哼了一聲,“把那玩意也帶走吧。”
李子期看了十八娘一眼,一副你瞧我說得沒有錯的樣子,惹得十八娘憋著笑,臉漲得通紅的。
等李子期一走,沈澤卻是看著十八娘不說話,那眼神讓她有些頭皮發麻。
“父親,女兒知道錯了。”
沈澤嘆了口氣,“癡兒。這個故事我不說你也知道,彌子瑕受衛靈公寵愛,將自己吃剩一半的桃兒給衛靈公食,衛靈公大喜,愛我哉,他認為是彌子瑕覺得桃兒好吃,才分了一半留給他;后來彌子瑕失寵了,想起這件事來很生氣,他吃了一半的桃兒竟然也敢給我吃!彌子瑕的下場可想而知。”
見十八娘有些愣愣的出神,沈澤又說道:“我知道子期待你情深意重,但是你千萬要記得,男子的寵愛是甚少會持久的。你今日在子期頭上發號施令,他覺得是情趣,他日若是與你生了嫌隙,便會覺得你這是逾矩,這是分權,你可明白。”
“當初你是如何對付朝華王的,他日若是再出了一個像你一般的女子,便會向那樣來對付你。你放風朝華王是武則天,又豈知子期心中你不是沈則天呢?”
十八娘聽得卻是有些意興闌珊起來,都當了皇后了,還是什么都束手束腳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難不成她今日的日子就是龜縮在那皇宮之中,日日對著李景咿咿呀呀,然后給李子期生下十個八個孩子么?那樣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她又何必費了這么大的功夫,站在那最高的位置上。
沈澤一看便知道她心中所想,白了她一眼,“莫要鉆牛角尖。我并非勸你規規矩矩的,那樣的女子實在是太無趣了。你可以逾矩,但是要把握好那個度,你甚至可以涉政,但是必須要有相應的能耐,做出能讓人刮目相看的事來。你要有那樣的價值和本事,才能讓子期即便嫌棄了你,也因為你自身的力量,忌憚你,無法動你,這才是你屹立不倒的根本。”
“不要想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依托在寵愛之上,如果那樣,不久將是你的末路。”
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最可靠的就是自己,這是沈澤經歷了趙義之變之后,從血淚中得出的覺悟。
十八娘看著沈澤的樣子,覺得心中暖暖的,她起身倒了一盞茶,端端正正的遞到了沈澤手中,“多謝父親指點。十八娘明白了,李子期的權力越大越大,他只會越來越強,我若是如今開始依附于他,只會離他越來越遠。只有一樣強的兩個人,才是永遠肩并肩的人。”
她說著,抬起頭來,沖著沈澤俏皮的笑了笑,“父親待我真好。”
雖然她不認為李子期經過了三生三世,還能夠輕易的放開她,但是這些神奇的事情,沈澤卻是不知道的。
不管他是真心真意為她打算也好,還是只是為了這個天下的穩固和家族的利益,起碼沈澤為她想到了,還提點了她。
沈澤老臉一紅,接過茶杯掩飾道:“我這是為了沈氏一族好,子期要削弱世家,而你身后站著的全是世家,遲早會出現一些問題,我怕你太弱,傷了我沈家的根。”
他一口水沒有喝好,忍不住咳嗽起來,“還有,不要用和我一樣的臉,在我面前做這些奇奇怪怪的樣子。”
十八娘趕忙走過去,替他拍了拍背,“知道了,父親。父親不是一直站在子期那邊么,要開創大唐盛世,什么時候又操心起沈家來了?”
沈澤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她,“有家,才談國天下。”
說著嫌棄的沖著十八娘擺了擺手,“你去尋子期玩兒吧,兩塊榆木疙瘩。”
十八娘笑出聲來,對著沈澤行了個禮,快速的閃身走了出去。
等十八娘走遠了,沈澤這才無奈的搖了搖頭,拿起案頭上的一卷卷宗,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