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瑯到現在都記得,自己當初聽了這個話,第一感覺便是如釋重負。
他總算能夠給武歸如此待他,一個完美的理由了。
這至少說明了,他不是一個連親生母親都厭棄的人,也說明了,他并不是無父無母的狗雜種。
而是有著高貴身份的皇子。
“阿瑯,沒有本事的人怨恨著這個世界,有本事的人,卻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這個世界。你明白嗎?可憐的孩子。”
這是朝華夫人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那么的溫柔,又是那么的蠱惑人心。他一直銘記在心,做一個有本事的人。
后來,他也的確改變了整個大楚。
他憑借一己之力,殺了二皇子,五皇子,養廢了三皇子,還當上了太子。
可惜,他并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
沈瑯嘆了一口氣,“十八娘,你贏了。我的一輩子,可能是一個笑話。”
原本覺得天衣無縫的話,現在看起來全都是漏洞。
李貞貞和丫鬟怎么可能同時有孕?她又為什么要把丫鬟的孩子給武歸養著,直接殺了不是一干二凈么?給范陽沈氏當兒子,那時候看來,簡直是抬舉趙義的兒子。
李氏姐妹不是恨這個骯臟的孩子么?怎么可能抬舉他?
貼身丫鬟有了身孕,還是丑聞,為何不在他還沒有出生之時,就干脆一碗藥打了他。又或者丫鬟被人欺辱了,為何不喝避子湯,或者當時干脆就自己吊死算了。
李貞貞那時候是嫡女,趙義是靠著他父親吃飯形同倒插門的游俠,他又是哪里來的膽子,直接要了李貞貞的貼身婢女?
那時候,他可還不是大楚的游俠。
這里頭的事情,要是深究起來,實在是太多的問題了。
朝華夫人可能在騙他,他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孩子,他可能跟趙義一點關系都沒有。
只不過趙義應當是的確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孩子,不然也不會輕而易舉的便接受了他。
朝華夫人用他的一輩子,來設了一個很大的局,將他完完全全的套進去了。
十八娘聽完沈瑯說的,也是愣住了,她只是想誆他一下子,讓他下輩子都過不舒坦而已,沒有想到,真的擊潰了他。
沈耀搖了搖頭,想要伸出手來拍拍沈瑯的肩膀,卻又顧及他如今是女兒身,認真的說道:“阿瑯,你的一輩子還沒有完,不管過去是怎么樣的,現在改還來得及。枉我自認為是一個好大兄。沈瑯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謝蘊了,所以那些前朝的事,沈瑯的事,你也莫要再想了。”
沈瑯點了點頭,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按照謝蘊的方式活著的。
“托十八娘的福,我日后還有得是機會,找殺我的仇人算賬呢。”沈瑯說著,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十八娘哼了一聲,把頭別到了一邊去,“都是你自找的。你害了阿竇,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何況你現在是小娘,我不給你指婚,你阿娘也是要把你嫁出去,看著你生孩子的。”
她說著,又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那我現在是應該叫你哥哥,還是嫂嫂呢?哎呀,嫂嫂,你放心我會給你添妝的!一定選一個最重的金冠,外加一年份的月事帶……”最好把你的脖子壓斷。
讓你禍害女人,如今也要被禍害禍害!
沈瑯氣不打一處來,“沈十八!老子今日不打死你,就不姓沈……就不姓謝!”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子期一掌擊飛了出去,只見他一臉的鄙視的看著他,“你現在是小娘了,怎么還張口閉口老子呢?你以前是沈瑯的時候,都被我們打死了,如今……還能打死誰?”
沈瑯氣得兩眼一黑,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一對賤人!
沈耀趕忙走了過去,將沈瑯扶了起來。
沈瑯擦了擦嘴角,認真的對沈耀說道:“大兄,你當真不娶我么?那我回謝家去了。”
沈耀搖了搖頭,沈瑯是他的弟弟啊,他怎么可能娶自己的弟弟。
“嗯,是要回去準備嫁妝。”李子期接口道。
沈瑯懶得理會二人,一甩袖子一跺腳,沖出門外去了。
沈耀看著他的背影,又嘆了口氣,無奈的喊道:“陛下,娘娘……阿瑯他也是一個可憐人。”
可憐人也需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任,并非因為你可憐,做什么事情就都能得到原諒。
他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才開不了口,對十八娘說,放過阿瑯吧。
但其實,十八娘已經放過她了,如果他肯以謝蘊的身份,好好的活著的話。
十八娘沒有接話,只是說道:“大兄,你今兒個回去,替我問母親一件事,就問她是否知道,她師父當年給李貞貞接生的,到底是小郎,還是小娘?”
沈耀不明所以,他并不知道鎮平王的遺言,可是李子期知道。
他睜大了眼睛,看了十八娘一眼,十八娘鄭重的點了點頭。
誰就能保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
鎮平王死的時候,說的也不一定就是真話,說不定他在胡亂說一通呢,故意說那是女嬰,不讓他們探明真相。
那么,他為什么又要掩蓋當年的真相呢?
沈耀點了點頭,“知道了,我回去便問。阿瑯的事,不要再同別人說了,昭娘和弟妹也不能說。”
若是她們知道了,徐竇就有可能知道,她邁過那條坎嫁給程三郎實在是太不容易,他們不能再讓她平靜的生活掀起波瀾。
等沈耀一走,李子期就對十八娘說道:“李貞貞孩子的事,還有阿瑯的事,咱們都會查清楚的。不過如今的事是,崔九來長安城了。”
“而且”,李子期頓了頓,想起李昭平的回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地說道:“而且,他騎著一條毛驢就來了,毛驢前面還掛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十八娘欠我的債該還了……他在長安城里兜了一大圈兒,特意在你家大門口放了一掛爆竹……”
十八娘捂臉,“崔九那個瘋子。”
兩輩子,她都沒有見過這么不像正常人的世家子弟。
她當真是把阿俏的事,忘記得一干二凈了,崔九那廝這是來討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