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夫正在前面引路,不方便說話,杜錦寧和關嘉澤點了點頭,表示知道,沒有再問什么。
在一處大殿的偏殿內,杜錦寧見到了馮學正。
馮學正六十來歲年紀,頭發和胡子花白,面容清瘦,一臉嚴肅。
見得杜錦寧和關嘉澤恭敬地行禮,他微微頷首,然后就打量兩人:“誰是杜錦寧?”
杜錦寧一愕,看了關樂和一眼,見關樂和也面露詫異之色,她這才垂眸道:“學生是杜錦寧。”
馮學正捏著胡子,皺著眉頭打量了杜錦寧一眼,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收回目光,指了指殿內一側幾個案幾和蒲團:“坐。”見關嘉澤猶豫,又看向他,“你也一起。”
杜錦寧和關嘉澤這才走到那邊坐下。
不待馮學正吩咐,一個齋夫打扮的男子走了過去,給杜錦寧和關嘉澤面前各放了兩張卷子,以及每人一套文房四寶。
“咱們太學采用的是‘三舍法’,即學子按水平,分為上舍、內舍與外舍。你們新入學,自然是要進外舍,不過外舍也是有門檻的,你們把那張卷子做一做吧。”
每個書院都有入門考試的,不光太學,便是桂省漓水縣的博閱書院都有入門考,當初杜錦寧考的時候,還被嚴家刁難過一回呢。所以對于馮學正要考他們這事,杜錦寧和關嘉澤都能理解。
反倒是關樂和,皺著眉頭,輕瞥了馮學正一眼,似乎有些不悅。
馮學正遠遠地望著杜錦寧和關嘉澤他們,一臉嚴肅,似乎根本沒看到關樂和的目光。關樂和只得坐在一旁默然不語。
太學既是最高學府,地位等同于后世的大學,招收學生的方式,跟府學類似。即除了一小部分沒中舉人便進來學習的“預科班”學生,絕大多數都是舉人。
所以這張試卷上出的題目便是會試題型,即以《四書》中的經義一句為題,寫一篇文章。
題目很平實,也不限制文章形式。這是讓應考者自由發揮,在放松之時露出最真實的寫文水平、處世風格與政治傾向。
杜錦寧看著題目,慢悠悠地磨著墨,思索著馮學正剛才的舉動。
剛才馮學正特意問她的名字,很顯然是知道她這么個人的。而她雖才從桂省入京沒幾日,認識的人不多,但說起來,這京里她有不少得罪過的人哩。
比如博閱書院的嚴家,比如說祁遠道的徒子徒孫,比如說她在鄉試時拒絕過拉攏她與向她提親的潘義庭。這個潘義庭還是周東平的老師。
這些人要是知道她來了京城,并且打算入太學,叫人來為難自己,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既然這樣,她這篇文章就不能追求出彩,不能追求風格,而應該踏踏實實,不露出半點漏洞,讓馮學正沒辦法挑刺。
打定了主意,她提筆開始寫了起來。
剛才發完試卷,那位齋夫就在旁邊點了一柱香,示意他們這篇文章必須一柱香的時間內寫完。
杜錦寧寫文章向來極快,尤其像這樣的文章,她是不需要打草稿的。憑她的記憶力與寫作水平,一氣呵成就能寫出一篇錦繡文章。
可為了不讓馮學正挑刺,為了追求穩,杜錦寧還是老老實實打了個草稿。不過為了節省時間,她沒有整篇文章都寫出來再抄上去,而是在草稿紙上理了一下思路,把她要寫的幾個觀點和寫作思路一一羅列下來,又盯著草稿紙打了個腹稿,這才提筆開始在試卷上寫了起來。
關樂和是用午歇時間來的,此時太學里也正是午歇時間,大概是為了不耽誤下午的事,也為了測試杜錦寧和關嘉澤的水平,那柱香并不長。等杜錦寧把一篇文章不緊不慢地寫完,那柱香也差不多燃到頭了。
太學隸屬于國子監。比如唐代的國子監,就有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等學校。學校的差別,與學生資蔭(即父祖官爵)身份有關。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分別面向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僚子弟招生,律學、書學、算學則面向八品以下子弟及庶人招生。
宋朝雖有改制,但變化不大。
關嘉澤原先是在國子監下面的四門學里上學,只待鄉試中了舉后就入太學念書。作為關家嫡子,中了舉后他是有資格進太學讀書的,只要不是考得太差,他就能順利入學。所以他寫起文章來相對輕松。他性子雖有些大大咧咧,卻也感覺到了馮學正對杜錦寧的不喜,因此在寫文章的速度上便有意照顧杜錦寧。
此時見杜錦寧放了筆,他也趕緊寫完了最后一行,匆匆檢查了一遍便率先交了卷。
在這些老夫子眼里,提前交卷是浮躁、不謙虛、不謹慎的表現。關嘉澤交了卷后,杜錦寧仍坐著沒動,而是將文章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齋夫出聲:“時間到。”她這才起身交了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