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沐桶,他就皺起了眉頭。
小時候為了淬煉筋骨,師傅們弄了些草藥來給齊慕遠每日泡藥浴。待后來長大不用泡藥浴了,習慣了高水溫泡澡的齊慕遠,還是要求下人們給他備洗澡水的時候,給他備相對比較高溫的熱水,覺得這樣泡澡才舒服。而慣常侍候他的下人都知道這一點,從來不會讓他在這方面操心。
可今天水的溫度卻是不夠,不冷不熱溫溫的,讓想好好泡個澡解乏的齊慕遠感覺特別不爽。
他站起身來,朝旁邊的水桶看了看。
擔心水溫不合適,提水的下人除了調好沐桶的水,還會放兩桶水在旁邊,一冷一熱,好在水溫不夠或是太熱的情況下,齊慕遠自己能調一調,不需要喊人。
可現在,兩個桶竟然空空如也。
齊慕遠有些生氣。
他沖著外面喊道:“觀棋。”
“少爺,什么事?”觀棋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水不夠熱,提一桶熱水進來。”
“好的,少爺,您稍等。”觀棋的腳步聲漸遠,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敲了敲門。
“進來吧。”齊慕遠背對著門,坐在沐桶里叫道。
門“呀”地一聲開了,觀棋提著水走了進來。
主仆兩人相處七八年,彼此都十分默契了。觀棋也無需問齊慕遠,自己拿了個瓢子,將桶里的熱水舀起來,一點點地從浴桶邊沿小心地兌了進去,還伸手在水里攪一攪,免得那處的水太燙,燙著了齊慕遠。
兌了一會兒,摸摸水溫,覺得差不多了,觀棋就停了手,道了一聲:“好了,少爺。”便退了出去,順手還關上了門。
這是在自己家里,齊慕遠無論是對這個環境還是對觀棋,都是不設防的。而且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杜錦寧的手,還有剛才端水盆的那個丫鬟的手,心緒雜亂,神思不屬,所以開始他還沒感覺有什么不對。
不過隨著觀棋的腳步聲遠去,他就感覺不對,正當他準備做出反應時,一雙漂亮的纖纖玉手就摸上了他的背,一個好聽的女聲響起:“少爺,奴婢給您搓搓背吧?”
齊慕遠心里一凜,武者下意識的反應讓他在浴桶里將身子一側,反手就掐住了那丫鬟的脖子。
“呃,咳咳……少、少爺……”靜兒氣喘不上來,差點沒翻白眼,伸手去抓齊慕遠的手,試圖把他的手掌從自己脖子上掰開。
在齊伯昆那里那么久,齊慕遠的目光就根本沒落到靜兒和鬧兒臉上過,完全沒認出這個丫鬟就是給他端水洗臉的丫鬟。不過當靜兒的手伸上來掰他的手時,他倒是認出來了。
他打量了靜兒一眼,看到她穿著府里丫鬟的服飾,再想想今晚祖父的舉動,倒是隱約猜到這丫鬟是誰了。而且她過來,應該是祖父派吩咐。
他這才心神一松,松開手掌,正想用水洗洗手,忽然想起自己還光著身子,趕緊將搭在浴桶旁的浴巾扯過來,蓋在水面上。
“出去。”他冷冷道。
“少爺……”靜兒喚了一聲,剛想說話,就聽齊慕遠的聲音比剛才更冷,“出去,別讓我說第二遍,否則,扔出去的就是你的尸體。”
靜兒被嚇住了。
她沒想到勾引少爺還要冒生命危險。
她嚅嚅地應了一聲,轉身飛也似的跑了出去。在門口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沒摔一跤。
因為熱水氳氤,再加上害羞,她從始至終,根本沒看清楚齊慕遠在浴桶里的樣子。
觀棋就站在廊下的黑暗處,看到靜兒沒呆上幾息功夫就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鼻子里冷冷地輕哼了一聲。
得了老太爺的恩準又如何?少爺還不是看不上眼!
看到靜兒出去,門卻大開著,齊慕遠已無心泡澡了,只想草草洗好起身。但想到他的背竟然被那個女人摸過,他心里涌上一股說不出的厭惡,只覺得渾身不舒服,需得再用干凈的水洗一次澡才舒坦。
“觀棋。”他大聲道。
“少爺。”觀棋應聲而來,心里已做好了被少爺喝斥的準備。
可齊慕遠卻顧不得責備他,叫道:“叫人重新提兩桶水來,把這些水換了,我要重新沐浴。”
“是。”觀棋一喜,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喚人。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他就是討厭那些試圖爬少爺床的丫鬟。少爺擺明了嫌棄剛才那丫鬟碰了他的身子,觀棋心里唯有高興。
提水的兩個下人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候發落,聽觀棋說少爺要換水沐浴,兩人抱著將功贖罪的心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將水提來,還照齊慕遠的吩咐換了個新浴桶。
觀棋也不敢怠慢,趕緊進去幫忙調水溫。
三人都以為齊慕遠會很生氣,即便現在不發落他們,也會對他們冷眼相待。卻不想三人發現齊慕遠似乎不光沒有生氣,平時的冷臉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微微勾起的唇角。
難道是因為剛才那丫頭的勾引?
提水的兩個下人對視一眼,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少爺不生氣,他們就不會被懲罰了。
觀棋的心情倒是一下子沉了下去。
“行了,都下去吧。”穿著一件半濕浴袍的齊慕遠見水溫調得正好,揮手叫三人下去,眼看著觀棋細心地將門關上,他脫了外袍進了浴桶,然后舒服地嘆了口氣,心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那晚藍木碰了他,他感覺惡心,將藍木趕走之后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生怕自己在生理上還是喜歡女人,有一天憋不住,會辜負了杜錦寧。
雖然后來被杜錦寧安撫了,但夢里的女人和某種生理反應,始終是壓在齊慕遠心里的一塊石頭。
不曾想,剛才靜兒觸碰他的時候,他發現竟然跟那晚被藍木觸碰時一樣,感覺到骯臟與惡心。
這與他跟杜錦寧接觸,甚至跟杜錦寧親吻時的感覺完全相反。
他現在終于確定了,就算他夢里會夢到女人,他也只喜歡杜錦寧一個,無論男女。
只是,杜錦寧那天將手與他的手對比,到底是想表示什么呢?
齊慕遠的思緒,禁不住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來。
想起靜兒想掰開自己的手時握著自己手的觸感,是那樣的細膩,酥若無骨;而且,她的手跟杜錦寧的手形狀、大小都那么相似……
齊慕遠猛地從水里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