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十分,靜心庵的人便早早休息去了,靈風師太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探望那個昏迷的道士,手里拿了一套衣服,尼姑庵沒有男人的衣服,好在僧袍和平常衣服不同,本就寬松,想來也穿的下。(ww.6uk.om)
進來之后,見道士還是沒醒,靈風師太便打了一盆熱水,燙了一下濕毛巾。
這時又有一位師太走了進來,靈風師太叫了聲主持,那主持點點頭,問道:“他還沒醒?”
靈風師太點了點頭。
“他的臉怎么會這個樣子?好像浸泡了很久似的。”看著倒是松垮的皮膚有些駭人,主持師太疑惑道。
靈風師太搖搖頭,她自然也不知道。
主持師太又道:“那就勞煩靈風師妹先照顧他了,我已經叫人留意了,一旦有人上山找人就會把人帶過來。”
靈風師太點了點頭,那主持師太便退了出去。
用熱水將道士面頰擦拭一番,然后就見道士眼皮跳了一下。
“阿彌陀佛”靈風師太念了一聲,叫了聲:“施主?”
那人睜開了眼睛,直直的望著上方。
“施主?”靈風師太又叫了一聲,然后就見道士轉頭過來,只是那眼睛望向這邊卻不斷移動,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靈風師太一驚,因為那個目光有些麻木,又大不尋常,于是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發現道士的眼睛不曾眨一下,靈風師太頓時明白,這是個盲人。
“施主,你聽的到我的聲音么?”靈風師太問道。
“昂”
道士終于開口了,只是聽不懂他說的什么,但總算有了回應。
“施主,你覺得怎樣?”靈風師太再次問道。
這次道士沒有回答,而是眼睛亂動,一臉木然。
“你餓不餓?”
沉默。
“你渴不渴?”
依然沉默。
靈風師太一陣頭疼,便去端來準備好的齋飯。
道士是個盲人,靈風師太便只得喂食,好在他知道咀嚼和下咽,雖然動作有些機械,但還是吃了不少。
“施主,你好些了么?”
依然沒有回答。
靈風師太有些焦急:“施主,你叫什么?家住何地?”
回答她的是沉默,還有一臉麻木的表情。
不是吧?這人不僅瞎子,還是傻子?難不成被雷電嚇傻了?
她相信這人本來肯定不傻,就算傻子再瘋癲,也不至于穿著道袍往山上跑,看來應該是昨天那惡劣的天氣導致的。
想到這里,靈風師太心中有些沉重,可憐人啊!
但緊接著心里又想起一個聲音,這也挺好的,總算還活著,就算成了瞎子傻子,不也挺好么?無憂無慮,不用面對人世間的險惡,多好!
一念及此,靈風師太雙手合十:“我佛慈悲”
良久之后,靈風師太拿過僧袍:“施主,你的衣服濕了,這是僧袍,你換上吧!”
回答自己的依然是想象中的沉默,事實上靈風師太知道他是傻子之后也就沒怎么抱希望。
詢問一句之后,靈風師太一陣無奈,他的衣服濕透了,之前是礙于男女有別才想等他醒來,此刻見他似乎沒有自主能力,只能微微嘆息,心想他這年紀和自己那孩子應該差不多少,都能當自己兒子了,既然出家,又何必心有雜念,于是叫了聲阿彌陀佛,便開始動手。
靈風師太本以為這會很困難,但那傻子道士卻終于配合了一些,仿佛他也知道這樣很難受。
幫道士換了衣服,靈風師太又照料一番,直到他再次入睡,這才離開。
與此同時的蘇杭城,四大宗師把肅寧和寧千尋叫到了一起。
“知命先生有事么?”寧千尋送走了李天佑這個災星,心中輕松不少。
知命道:“既然官方給了一個解釋,我覺得咱們也應該做點什么了。”
“做點什么?”寧千尋不解道。
“起碼應該送李青龍一程,給他開個追悼會吧。”知命說。
寧千尋聞言一怔,這本來理所應當,但她卻有所擔心,道:“這有可能造成一些麻煩。”
知命搖搖頭,道:“不管麻不麻煩,我們都要做,天罰都出來了,咱們不能無動于衷啊,除了玄學會的人就通知李青龍那些朋友就好了。”
聽到天罰二字,寧千尋終于明白知命為何如此提議了。
眾人也知道了這不是單純的悼念,更是安撫亡魂,再沒人能夠拒絕。
事情定下,一切便交由肅寧籌備,悼念的地方也選在了玄學會,通知的也只有李艷陽那幾個親近的人。
這邊在籌備李艷陽的追悼會,回到東北的李天佑則憂心忡忡。
無暇顧及聽到消息悲痛欲絕的白潔,開始不斷打聽王小源的消息,直到聽說王小源被帶到了京都,李天佑徹底慌了神。
他曾經面對過很多困境,但沒有一次像這次這般驚恐,因為他知道,這次顛倒可能就萬劫不復。
產業都已經上市,不至于徹底覆滅,但影響肯定很大,甚至可能易主,他甚至已經在考慮能給女兒留下多少財產,朱雀是否會被牽連。
雖然他對王小源這個兄弟很放心,但他知道有些手段是人無法承受的,只要他們想,別說王小源,死人都可能開口。
李天佑提心吊膽的安排著事情,此刻身在京都的王小源正在接受一次秘密談話。
他沒有被帶到任何公家場所,而是被帶到一個酒店,然后面對一個看起來就不同尋常的男人。
“王小源是吧,知道為什么把你帶來么?”那人問道。
王小源搖搖頭:“不知道。”
面對這個故作神秘的男人,王小源也不是那個青澀小子,哪怕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還是相對鎮定,問道:“你們是什么人?代表誰?”
“代表國家。”那人說。
王小源瞇起了眼睛,笑道:“你的意思是國家要弄我?”
那人聞言一笑:“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王小源點點頭:“所以別把話說那么大。”
那人搖搖頭:“你不過一個打工的,還不至于讓我們興師動眾,你也很聰明,應該知道這一點,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李天佑。”
王小源頓時明白了,這是針對李天佑的計劃。
“聊什么?”王小源問。
“先說說你們怎么認識的?”那人不急不緩道。
王小源干脆道:“打工認識的。”
那人點點頭:“那怎么處出過命的交情的?”
王小源道:“什么過命不過命,這時代哪有什么過命交情,就是朋友罷了。”
“呵呵”那人聞言一笑:“也是,那是蠢人才有的東西。”
王小源沒有說話,那人又道:“那你們感情很好啊,連殺人都一起的?”
王小源心里一驚,道:“什么亂七八糟的!”
“呵呵,不用裝了,你們的事大家都知道,只是沒人查而已,你還真以為能瞞天過海?”男人隨意道。
“你叫什么?什么部門的?”王小源問。
“我說了,這不重要!”那人說。
“不!很重要,你在誣陷我和李天佑,如果你不說明身份,我拒絕和你說話。”
王小源說著干脆閉嘴。
“好吧!”男人無奈一聲,自報家門,說了一個十分嚇人的身份。
看著王小源略帶驚愕還夾雜懷疑的目光,那人道:“看來你還不了解情況,我告訴你怎么回事吧。”
那人隨即和王小源講了一大堆,王小源提煉出一個信息,李天佑被他惹不起的人物頂上了,注定要毀滅他,這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了的大勢。
王小源這下徹底慌了,面對如此直白的告知,他已經生不出任何懷疑,因為他們能調動春城警力,然后又毫不停留的把自己這個明面上的企業家帶到京都囚禁,能力可見一斑。
“所以收起你的兄弟義氣吧,通過你只是必要的一環,實際你不說我們也可以繼續,只是相對麻煩,對我們來說這無足輕重,但對你來說可大不一樣,實話告訴你,老實交代叫坦白從寬,還能從輕處置,因為你后邊的那些事我們懶得查,如果你拒絕交代,那你的所有事情都會被挖出來,迎接你的會是一顆子彈!”那人說。
王小源愣住了,死罪
那人又道:“是陪著李天佑一起玩完,還是保證自己活著,幫他照顧好妻兒,你自己選擇!對了,李天佑可有兩個老婆,還有個寶貝女兒,你這個兄弟應該替他分憂啊!噢對了,我聽說你也有個嬌妻,長相甜美,十分溫婉,還有一對雙胞胎兒女,真是讓人羨慕啊!這種生活要是不知道珍惜那是罪過啊!”
王小源陷入沉默,那人并不著急,他以為王小源在猶豫抉擇。
往事歷歷在目,曾經的一幕幕浮現腦海,王小源終于明白什么叫過眼云煙。
令人艷羨的財富,讓人垂涎的權勢,終究是泡沫,自己選擇的這條路終究是一條不歸路,而現在,似乎就是盡頭。
深吸一口氣,王小源堅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那人聞言一陣詫異,然后微微一笑,問道:“你知道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么?”
王小源點點頭:“我也經常說這句話。”
聽到這聲回答,那人又是一愣,笑道:“好吧,既然不見棺材不落淚,那我就給你一口。”
那人隨即叫人上來,把王小源帶到了一個正規的地方,自此王小源就進入了一個暗無天日的世界。
李天佑在家中焦急打探,終究沒法在京都打開缺口,他無奈求助寧千尋,請求也很簡單,只想知道關于王小源的消息。
寧千尋答應了下來。
白潔在悲痛之中打通了楊沐的電話,接起電話,楊沐迎來劈頭蓋臉的一通爆罵,本來脾氣溫和的白潔就像找到了發泄的出口,失去理智,幾近瘋狂。
楊沐面對暴風驟雨般的苛責質問,無言以對。
白潔也只是埋怨楊沐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自己,也知道李艷陽如果不能自保,那這個世界上就沒人能保護他。
楊沐最后告訴白潔,李艷陽有個追悼會,白潔便毫不猶豫的啟程返回蘇杭,同行的還有梅蘭竹菊。
兩天的籌備過后,李青龍的追悼會如期舉行,來到現場的也只有蘇杭玄學會的眾人以及那些關心李艷陽的人。
追悼會現場極其悲痛,花圈幾乎占據了絕大多數的地方,居中沒有尸體,只有一張黑白照片,令眾人更加悲痛。
不斷有人止不住哭泣,白潔和楊沐互為依靠,支撐著彼此的身體,白潔傷心欲絕,尤其看到居中的那張黑白照片,更是情難自控,哭的不住作嘔。
楊沐本來經過幾天的平靜已經能夠克制自己,但看到白潔傷心欲絕的模樣,撕心裂肺的感覺再次襲來,但她只能提醒自己堅強,因為她不知道白潔會不會突然昏厥過去。
陸兮、鐘妙可和皇甫月等人也都形同行尸走肉,秦淼作為身份特殊的一個也來了,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看著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
追悼會是德高望重的尹萬千主持的,但追悼詞卻不只一個,四大宗師都以一紙悼文緬懷李艷陽。
四人的主題和他們送出花圈上的挽聯一樣。
第一個是知命許儀亮,他給李艷陽的評價是:集天地之靈,通古今之變。
第二個是妙手侯長青,他給李艷陽的評價是:生前英杰,死后英靈。
第三個是鬼道笙紅明,他的評價是:入世恩澤一方,出世神鬼難當。
最后一個是天才尹萬千,他的挽聯寫著最耐人尋味的八個字:一人千古,千古一人!
聽著四大宗師對死去的李艷陽不吝贊美之詞,眾人心情舒服了不少,但更覺李艷陽之死是多么可惜,多么悲壯。
褚云等人完全是另一個心思,他們總覺得好像變相的成全了李艷陽一樣,他要是沒死,似乎還不會達到這個高度。
當然,他們那天夜里也嚇壞了,真怕李艷陽來索命,尤其褚云,更覺得自己當時的處置十分明智。
一番悼念完畢,儀式進行到最后一項,沒有尸體,也就沒法進行遺體告別,但肅寧還是給李艷陽買了個墳墓,死無全尸已然令人無法接受,若死后還無墓供人悼念,實在說不過去。
所以最后一項,眾人就準備把李艷陽的照片送往墳墓。
李艷陽沒有結婚,也無子嗣,這最后一程的重擔,大徒弟賈天才自然責無旁貸。
于是賈天才當先抱著師父的巨幅照片走在前邊,一群人跟在后邊,但眾人剛走出玄學會的大門,還沒出院子就愣住了。
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顫,因為玄學會的大門外,觸目可及,嗚泱一片,全是人!
賈天才下意識駐足,然后淚水瞬間決堤,所有人也都呆住,心緒起伏,幾近失控。
于是,一時間,院內院外,同時失聲,那一刻,整個蘇杭,幾乎每個角落都能聽到悲慘的哭泣,數萬人的失聲痛哭響徹天地,讓整個城市籠罩在悲痛之中。
天氣晴朗,幾縷白云懸于天際,好像給這個城市穿上了素白的孝裝。
這個時候,仿佛天上地下都在緬懷那個英烈,那個城市英雄。
這一天,蘇杭城萬人空巷,絕大多數市民都涌到了玄學會門前的街道,為的就是送英雄一程。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感激李艷陽,也不乏看熱鬧的,但無論何種心思,都造成了這注定令人震撼的一幕。
外邊被擠得水泄不通,秦淼不得不上報,請求警力支援,于是,在一個小時之后,門前被豎起警戒線,市民也還算理智,知道李青龍在天有靈,也不敢耽誤他入墓。
于是,自發退到警戒線外,在警察的防范下目送李艷陽的照片走出玄學會的大門。
當賈天才抱著“李艷陽”走出門口,近距離看到“李艷陽”,眾人再次失聲。
褚云也盡力維持著悲痛的樣子,心中卻腹誹不已,你們這群蠢人,哭個什么勁兒啊!
他不知道,很多人是發自內心的,但很多人完全是幫腔的,或者說不得不哭。
不是有人脅迫他們,只是他們知道李青龍在天有靈,萬一不哭被他看到,以后不保佑自己怎么辦?
所以不但要哭,還要哭的真,還要哭的慘!心里還要不斷自我暗示,我真的心痛啊,我真的舍不得李青龍啊,我真的感激英雄啊,感激大仙啊
沒辦法,說是自己嚇自己也好,說是糊弄鬼也好,總之得哭,騙不過他們沒辦法,萬一騙過了呢,就像那句話一樣,夢想還是要有,萬一實現了呢。
這也算盡人事聽天命了!
沒人知道他們是這么想的,尤其哭的認真的人,比如秦淼楊沐等人,面對如此景象更加難以自控,一邊為李艷陽驕傲,因為他贏得了整個城市的愛戴,一方面更加悲憫,你看看啊,大家對你多好,你怎么就走了呢
這震撼的一幕不能說后無來者,因為沒人知道以后還會有什么;
也不能說前無古人,因為所有人都看過關于十里長街送偉人的景象。
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