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這一家子,張國慶死死拉著要走的周大夫,“周叔,你別走,你替我給嬌嬌把把脈。求個平安診。”
周大夫看看周嬌臉色,朝他翻了翻白眼,“就這小臉紅潤的,還擔心?小媳婦,周叔你替把把脈,要不然今天周叔出不了你家大門。”
“好的很。這月子養的不錯。沒事了吧?我要走了。”
張國慶不等他說完,就拉住他。朝周嬌說道:“嬌嬌,你把門全打開讓空氣流通。自己用肥皂洗好手穿上大衣來堂屋。”說完,拉著偷笑的周大夫往堂屋進去。
“小五,你拉你周叔干嘛?別拉拉扯扯,你說就是。”
張國慶放開他,偷偷瞄了瞄四周,低聲說道:“我家兒子還小,抵抗力差,要不要房間里消毒?還要注意什么?”
周大夫哈哈大笑,打量著他,就是不說話,進來堂屋拉著張爹聊天。
張國慶拉著他娘做到桌子邊,“周叔,你替我娘診個平安脈。你看看我娘身體怎么樣?有沒有需要注意的?
還有我爹,你也給看看,這煙抽的一定身體不好,你給診脈看看。該要注意什么?還有是不是該休息不能下地干活了?我看他真的不能下地了。”
周大夫朝他翻了翻白眼,懶得搭理他,不就是讓自己順著他的話嗎?
過了會,周大夫點點頭,“現在身體壯得像頭牛。倆人身體都不錯。活個幾十年沒問題。要是不干活,可以活到兩百歲。滿意了吧?”
他的話,惹得堂屋里的人全哈哈大笑。
大家都打趣著張國慶,他也不介意。知道爹娘身體好就行。他就怕有什么毛病不早發現,耽誤病情。
“好了。別傻傻盯著我。你剛才已經做了預防。等晚上再進去就行。床上的被子拆下來洗洗,太陽暴曬就沒事了。感冒而已。以后誰過來說哪里不舒服,別讓人進你們房間。以防萬一。
不管大人小孩,最好別進房間。要是斷腿斷胳膊的進來,賴著不走怎么辦?誰來有藥給藥,沒藥沒辦法。借錢找隊里,隊里有錢。
好了,我真要走了。等會還要去隔壁村,那人耽誤不得,要不是你死死拉著我,我都已經到他那了。”
“周叔,我送你過去。”張國慶連忙跟在身后。這人情欠大發了。不是愛護著你,誰會當面直言說這些話。
周嬌內疚地看看張爹張母,“爹娘,我錯了。我當時聽到是孩子高燒就沒考慮這些問題。以后別人上門怎么辦啊?完了,這事傳開,不會誰都上門要藥借錢吧?”
張爹看著她那樣子,哈哈大笑,“現在后怕了?沒事。交給爹娘。不過,嬌嬌啊,爹跟你說,你以后在縣城自己過日子。這心絕對不能軟。爹看你尤其對孩子,心非常軟。聰明的孩子只要對著你可憐兮兮,你就受不了。孩子無辜,可背后的大人呢?”
周嬌認真地想了想,她確實對待孩子,都有種沖動。總會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哪怕別人給個微笑,給顆糖,她都會終生銘記。可沒有!
她那時候心里就有執念。她長大后,一定善待所有的孩子,因為孩子最會感恩,心思最單純,不會利用你,不會對你下刀子。你的一點善念也許會改變孩子的人生觀、世界觀。不會像她一樣,覺得整個世界是灰色的。
張爹見她聽進去,欣慰地說道:“爹很高興你心底善良,可咱們要先保護好自己。以后遇到這些事情,你會怎么處理?爹相信你的頭腦一定知道怎么做。嬌嬌,孩子也不是全部天真,心思簡單。爹給你講幾件事情,你就明白。”
張爹開始講訴他第一次跟著他父親去省城遭遇,后來幾次遇到孩子的情況,以及有些人領養孩子后的恩將仇報。有名有姓,有剛出生的孩子,有呀呀細語的幼兒。
周嬌聽完后,陷入沉思。也許她真的錯了。如今她明白之前打算送給那孩子雞蛋大米的想法非常可笑。度,這個人情世故的度,兩世沒人教導過她。她兩世學著自己長大,欠缺的何止是親人感情?
難怪她爸說她缺少見識,她現在就想找她爸說說自己的感想。這世上張國慶寵著她,這些道理只能是她爸教她。公公婆婆再多說一次,她真的無顏面對了。
張國慶送周大夫回了家,直接進來自己房間,聞到空氣里淡淡消毒液的氣味,滿意的點了點頭。
想到這件事的后續,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踱著步子在房間里轉圈。
以周嬌的性子這會一定想到事后結果。他可以想象得到,她這回一定在自責自己的行為。也許以后會變得更會理智成熟,可那樣的嬌嬌會高興嗎?對成年人防備過重,假如連孩子都可以冷眼以對,束手旁觀,那她還有感情嗎?
要是老丈人在就好了。他可以找他談談。周嬌的心理問題非常嚴重,太偏激了。平時隱藏得好好的。可一到關鍵處,弱點全部暴露。對于孩子,她無限制的信任,這點他前世就發現。不管對她弟弟多厭惡,她小侄子五歲前,她是逢求必應。孩子在她眼里過了五歲那就是過了她心里劃得一條線。
以前沒關系,那是什么年代?他護著她,不過多花些錢。可未來回京后,面對著的局勢會更加緊張。他怕自己護不住自己的妻子,更怕她受到傷害。這刻他突然不想回京了,就這么在縣城安穩度過一輩子挺好的。
張國慶無力地靠在炕上。反復琢磨自己該到哪種地步能護住心愛的女人。該如何為她裝上安全的護甲。
耳邊傳來外面腳步聲,張國慶抹了抹臉,對著鏡子笑笑,轉身往外走去。他要打起精神,好好安慰那個傻女人,還要把這件事后續給處理干凈,不能讓人見到她就求助,讓她更是后悔內疚。他張國慶別的本事沒有,但能護得住自己的女人。
張國慶出來就見他娘拉著他,說了周嬌的話和反應。這些都在他預料中。他點點頭安慰她幾句,笑呵呵地拉著她回了堂屋。
周嬌看到他出現,眼里閃過喜悅,不安地看著他。
張國慶見她如犯錯的孩子忐忑地望著他,心里一陣刺痛。
他的嬌嬌何須如此?他連忙對著她翹起大拇指,夸張地笑道:“不愧是我媳婦,真厲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樣的!屋里我看了,都消毒了。做得不錯。”
周嬌激動地露出笑容,一瞬間,臉色暗淡下來,低落地說著,“可我還是沒考慮仔細。以后怕有不少麻煩。當時就該找娘的。可一聽才兩歲的孩子就沖動了。”
張國慶對著堂屋里的家人笑了笑,“我一直覺得咱們家日子好過了,都是祖宗保佑。總想為族人做些事。可一直想不出該做些什么?這次嬌嬌行為有些冒失,可給了我一個啟發。爹娘,哥哥嫂嫂,我有個想法,想說給你們聽聽。”
張國慶見大伙都等著他,坐下來拉著周嬌的手捏捏。
他慢悠悠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咱們張家村除了幾戶人家,都是一個祖上從外地在這發展一起。比起千里之外的族人更親。咱們家日子好過了,一定不少人眼紅。
以后祭祖修路、族里出什么事,都會看著咱們家,與其讓他們找上門,還不如咱們主動為大家做點事。
村里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大夫,大家有點不舒服都是忍忍,真要到醫院都是沒救了。上山打獵遇到大出血,鄉里縣里太遠,都來不及搶救。大冬天貓冬誰家有個發燒頭疼的,都只能熬到醫院。
我想捐些藥,讓三爺爺的小孫子張青木在村子開個小小的衛生室。張青木身體一直不好,早些年學了醫術有幾手本事。這樣一來,村子有大夫,村里給他工分,外村的給錢,他也不用老提都提不動鋤頭。你們看可行?”
張爹連連點頭,等他一說完,問張國慶要花費多少藥錢。得知他可以從縣城醫院葉嬸子那買到常用藥,剩下等周嬌準備中藥。他看沒花費多少錢,想也不用想就答應了。
最后一家子商量妥當后,這事由張爹提議,張大伯帶頭,捐藥的事情先緩緩,等衛生室成立再說。先要看看張青木是按照工分還是私人所得。
周嬌默默聽著,她心里明白這是他為了解除后禍,特意提出的方案。這樣一來,今天的事情一是影響小了,二來,以后就算有人上門求助,她好回絕。
晚上躺在炕上,張國慶夫妻倆輕聲交談,從張國富的收獲,到空置的縣城小院一直談到今天發生的事情。
周嬌談起她的感悟。從童年一點一滴開始講到遇到張國慶之前的經歷。這是她唯一一次認真的認識自己。
從張爹那些講述的故事里,她發現她需要學習的非常多。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人際關系,讓她非常恐慌。
從來到這里,她發現很多事情自己都沒注意到,很多處理手段簡單粗暴。甚至很多時候她常常忘記自己身處在何處,用以前一貫的眼光和經驗看人。
就比如最可怕的是,她今天居然計劃晚上送給那孩子一袋大米,一籃子雞蛋,幾斤糖。還絲毫不覺得禮重。
張國慶聽完感同身受。想想悶在被窩里直笑。被她捶打出來后,說起自己有次買東西,對方給了一個竹筐裝得滿滿的東西。他問人家多少錢,人家說一塊錢。他就很懷疑的看著對方,連問夠不夠?邊上有人看傻子那樣看著他,他才回醒過來。這一塊錢不是以前那一塊錢。從那以后,他就一直注意著,可還是時常買嗨了就忘記。
上次張美麗辦酒席就是買嗨了,他忘大白菜那些才幾分錢,隨口說要五塊錢左右。等對方搖搖頭說沒有這么多,他還指著地上大白菜,非常生氣怪人家不賣給他。等大伙看神經病那樣看他,嚇到他頓時回過神。
常忘今夕是何年。夫妻倆的人生才邁開小步,以后的日子還很漫長。未來將會經過更多的事情,遇到各型各色的人。
年老子孫滿堂,張國慶拉著白發蒼蒼的妻子,時常感嘆起當初夫妻倆的心驚膽戰。回憶起這晚的談話,也就是從這天開始他走到哪里,帶著她到哪里,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弄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