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根底了,張家村的年味也體現出來了。
東家粘豆包的香味剛彌漫半空,西家待宰的豬又開始嚎叫。
磨坊的豆子一出腥味,還沒整成豆腐,那邊提前幾日的人家已經左鄰右舍分幾塊嘗嘗鮮。
與大院相比,這個人情味特濃的年關令平安三兄弟念念不忘。
這不,喜子的婚禮一結束,從次日中午開始,村里邀請他們三兄弟的長輩們是越來越多,誓有不去不罷休的架勢。
流水席般的殺豬菜,別說平安三兄弟目瞪口呆,就小王和小鄭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這鄉村里純純的老鄉情。
有感念張國慶的老人也是今兒送塊凍豆腐,明兒一把炒山貨,更有村里的大娘大嫂們燒點葷菜也端一碗送來小院。
用他們這些人的話來說:客氣啥啊,往年你們老子可沒少幫襯咱家。
看著肉多菜少的葷菜,看著那一張張被暴曬過了一季還依然黝黑的臉龐,說不感動是假的。
同樣的,他們三兄弟更是好奇他們的老子張國慶,究竟是干了多大的好事,讓鄉親們過這么多年還一直念念不忘?
老隊長摸著五一的腦袋,看著大青山,“你爹啊,幫過老張家的族人太多太多了。先不說他還沒和你這么大,就開始和你太爺爺一起幫襯村里。
就那幾年,要不是他千里迢迢地從京城寄種子,又上山找水源,哪里還有現在全村人一個不少的活在世上。
還有隊里的衛生院、飲料作坊、民兵隊,這些哪個不是他一手扶起。沒有他,咱們這個村子哪能家家戶戶過上這么好的日子。”
老隊長口中的張國慶與他們所認識的父親是同一個人嗎?
這點他們無法否認。他們自幼被他們的老子灌輸的就是厚黑學、就是如何留著三分真誠七分戒心與人接觸交往。
想來應該是這些父老鄉親們確實感動過他們的老子,才會真真實實地走近了他們老子的心底。
平安三兄弟吃著大粗碗里的飯菜,再一次發現這世上不是誰都是白眼狼,總有一些人心存感恩。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總會偶爾出現那么幾個人。同樣的受恩,甚至得到的更多,可她們的底線卻沒了。到底是因為他爸付出太多而覺得理所當然,還是覺得有所依仗才會更肆無忌憚?
幸好這樣的人畢竟少數。
——如同眼前的這位女人。
“你是老大吧,這一定是雙胞胎。我是你們姑奶奶家的表姨,你爸還得喊我一聲表姐,可親了。”
平安按住不耐,淺笑著點了點頭。至于喊什么表姨?哦,他們哥仨從沒見過此人,倒是有所耳聞。
——嗯,還是算了。
“你爸媽咋沒回來?我這心里一直惦念著你媽。小時候我們還經常在一起玩,倒是各自成家來往少了。”
——呵呵……你確定我媽理你這號人?
“以前我就想去找你媽,后來想想她今非昔比,這心里啊,就是再掛念……唉,還是不給她和表弟添麻煩了。”
——找上門了,我媽也不會多瞟你一眼。
“這次呀,一來想過來瞧瞧你們,父母沒在身邊,不習慣吧?”張大姑家的老閨女見三兄弟笑而不語,停頓一下,“二來呢,表姨實在沒辦法,現在就是向好姐妹求救都來不及了,幸好我娘說你們哥仨在老家。”
來了……
五一雙眼冒光,饒有興致的看著對方。
——這一身叫花子打扮,還真舍得下本。要是臉色再黝黑點,眼珠子不要一直不安分地打量周圍就更好了。
還是不專業呀!
張大姑家的老閨女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劉美淑。據說是在省府長大的劉大柱這個當爹的盼著她又美麗又淑女而親自所取。
希望是美好的,實現了美麗這層意思,可淑女?呵呵,如同她那個大姐劉美惠一眼,都是失敗品。
劉美淑能出嫁后幾十年如一日地回娘家打秋風,除了彪悍、眼皮厚,還有一點就是自帶無師自通的“小白花”技能。
以她想來,就一個十來歲的毛這小子,還有一對小豆丁,在路上她都想好了,一來就以親表姨的身份關心關心孩子,再訴苦幾句。
這些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孩子同情心一泛濫,給自家兒子女兒安排幾個工作不是信手拈來的事嘛。
“眼看又一年大年三十兒了,你表哥們老大的人了還娶不上媳婦,我也舍不得賣閨女。一屋子的人就一件破棉襖,這會我出門就穿我身上。這日子苦點沒啥,可地里出息少,孩子們再能干有啥用,全干白活,連一頓飽飯都混不上。”
說著,劉美淑擠出了幾滴眼淚,那手要擦不擦的放在眼睛附近,哽咽道:“自從你們姑奶奶回家,我這呀,好幾宿沒睡著,狠了狠心,還得厚著臉皮上門,咋也替你們哥姐尋條活路是吧?”
平安蹙了蹙眉,“找我們也沒用啊,我們自己都靠父母養活。”
劉美淑眼里閃過一道驚喜,她就說嘛,傻大姐還說她會白來一趟。回頭等孩子們上班了,看不眼紅死她。
“好孩子,你們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只要你們跟你們省城的親戚提一句,你哥哥姐姐啥廠子進不了?”
平安失笑:“那你可是聽錯了,我們一家人都是當兵的,什么工廠都不熟悉,也沒人認識……”
劉美淑不等平安說完,立即接口:“你說你是你爸的兒子,一句話的事,那些廠子都能進去。”
平安抬頭看著眼前的女人,露出諷刺的笑容。這不止胃口大,還想的更美。“你的意思,你家所有人都安排到工廠上班?”
“也不用全是工廠,當兵也行。我都托人打聽過,你們那個二姥爺就是大官,只要他一句話,別說你哥哥當兵,就是到他手下當個小官都沒問題。”
六一再也忍不下去,哼了一聲,斜倪著她,“一個小平民百姓,居然連部隊的事情都敢打聽,我瞧這膽兒可真不小!”
五一笑瞇瞇地看著對方臉色一會青一會紅,來了一句:“那個什么表什么來著,你咋不上天啊,這世上還能容得下你這號人物,真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