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涵一直覺得李乘風是一個很神奇的男子,他有時候很像一個正統的文士,尊禮重義,骨子里面信奉仁義禮智信,雖然出身于武學世家,但他氣質風度比文人還要風流倜儻,有時候他出口成章,經典詩句脫口而出,言語華麗令人心動。
但有時候,他又更像一個地地道道的武士,孔武有力,武藝高強不說,而且言出必行,行而必達。他雖然有風雅高潔的一面,但有時候他開口同樣也會粗鄙不堪,滿嘴市井,渾身上下都像潑了一盆油,簡直比街頭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混混還要滑不留手。
最關鍵的是,他骨子里面相信自己的拳頭與力量,在關鍵時刻,更愿意依賴于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問題,而不是跟人耍嘴皮子。
不管是文士還是武士,在蘇月涵看來,李乘風都有“士”的氣節與傲骨,但卻又沒有“士”頑固和迂腐。
他自愛起來,可以坐懷不亂,但他起來……同樣也可以讓蘇月涵面紅耳赤,如坐針氈。
就像現在這樣。
好端端的一首詩,讓李乘風給糟蹋成這個鬼樣!
若是他人吟來,蘇月涵少不得要怒目而視,心中不僅反感,而且憎惡,若是心情不好,說不得要出手教訓一下。
可李乘風此時吟來,卻只把蘇月涵逗得笑得喘不過氣來,悶頭倒在李乘風的懷中,她笑著咬牙,掐著李乘風胳膊上的肉,又愛又恨的說道:“你可不能亂來,你身上有傷,而且,修為還不到家,若是這時候泄了童子元陽氣,到時候有得你哭的!”
李乘風嘆了一口氣,道:“苦也,苦也!”
就在李乘風與蘇月涵兩人小別勝新婚,情濃意濃的時候,蘇由等人也紛紛回到了住處。
對于蘇由來說,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負傷,但的確是他負傷最重的一次,險些胳膊都差點被人劈斬下來。
好在他平日里鼎爐肉身打熬得還算扎實,雖然一路顛簸,但有驚無險,總算活著撐過了最難的關卡,平安的回到了住處。
對于筑基的修行人來說,只要肉身鼎爐不發生不可逆的破壞,譬如殘肢斷臂,器臟損壞之類,他們就有辦法可以恢復,而且恢復的速度要遠遠超過常人。
剛回到住處,沒有受到重傷的天俊先是自己洗了個澡,簡單的給自己換了個藥,然后很快來到住處,幫蘇由換著繃帶和藥物。
蘇由自己一個人是絕無可能換藥的,當天俊幫他把繃帶拆下來時,他看到蘇由的傷口,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時蘇由肩膀處的傷口深得幾乎可以看見里面白森森的骨頭,最可怕的是,因為路上的顛簸,和根本來不及縫合,導致傷口再次受創,一解開繃帶,兩旁的傷口肌肉就自動的裂開,里面鮮血如同泉水一般涌出。
蘇由悶哼一聲,趕緊按住自己的穴位,止住鮮血,他拿起一塊毛巾,咬在自己嘴里,對天俊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一同進的靈山派,一同到的藏劍閣,他們一同訓練,一同出任務,負了傷,便像今天這樣,互相給對方療傷。
他們彼此之間的信任,早就已經超越了親兄弟,他們是可以將性命互相托付的兄弟戰友。
天俊緊緊按著蘇由的傷口,他先是拿起一瓶烈酒,遞給蘇由,讓他大口喝了一口,然后又讓他咬好毛巾,再一口酒噴在蘇由的傷口處。
蘇由頓時身子一顫,渾身鐵打一般的肌肉都是猛的一震!
這烈酒很快便滲入到蘇由的傷口之中,猛烈的酒精刺激得他渾身發抖,痛得發出悶聲,牙齒更是緊緊的在毛巾上咬出兩個深深的牙印來。
天俊噴完酒后,熟練的在旁邊燃著的燈臺上一招手,將燈臺上燃燒的火苗凌空取來,然后一指蘇由傷口,這火苗便撲了過去。
瞬間蘇由的半邊身子便燒了起來,蘇由這一剎那臉色被火光照亮,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聲,身子強行忍受著這種痛苦,肌肉劇烈顫抖著。
天俊很快將一塊濕毛巾蓋了下去,撲滅了這燃燒的烈焰,很快毛巾下面一股白煙升起,蘇由痛得張開嘴,毛巾都跌落在了地上,額頭上汗珠滾滾。
天俊揭開毛巾,在旁邊的針線包中取出針線,為天俊將傷口處縫合上,他笑了笑,說道:“你這次的傷,這線怕是不夠用。”
蘇由臉色慘白,他勉強笑了下,說道:“自己法力修為不到家,還得用針線火燒,虧你好意思說!”
天俊笑了笑,說道:“你也有臉說我?斗法時居然轉身逃跑,你還是藏劍閣的人么?”
蘇由哼了一聲,道:“敢情那金環劈的不是你,所以你就不跑。”
天俊笑罵道:“你可不要本末倒置,是你先跑,這金環才劈你的,要不然,能劈你的后背?”
蘇由惱怒道:“你他媽的……”他這一動,傷口頓時劇痛,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天俊熟練的縫著傷口,他有意轉移蘇由的注意力,便笑道:“怎么樣,后不后悔這一趟跟著去了?”
蘇由果然跟著話題走了,他嘆道:“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樣的。我苦練十余載,卻到頭來還比不上一個入門才一個月的新人。”
天俊哈哈一笑,道:“你還想跟他比?他……可不是一般人。”
蘇由沉默了一會,道:“你說……他會不會就是十九年前那個……”
天俊立刻豎了一根手指,道:“噓,噤聲!這事,心里面知道,但不可說。”
蘇由想了想,道:“還是你看人準啊!我不如你。”
天俊笑了笑,道:“你不后悔就行。”
蘇由嘆道:“你說,他真的能帶領藏劍閣……重新崛起么?”
天俊認真的說道:“你還有別的選擇么?”
蘇由想了想,欲言又止,道:“如果……”
不等蘇由說完,天俊立刻便打斷道:“沒有如果,你不要胡思亂想!你這個念頭不要有,也千萬不要去做!”
蘇由盯著天俊,道:“為什么?難道……你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
天俊道:“我有過!”
蘇由道:“所以?”
天俊反問道:“你覺得你拿他人頭去邀功請賞,你吃得下這么大的賞?你確定這個貪天奇功,你吞得下?不會有人殺你冒功?而且……同安城你也看到了,乘風師弟的機警和實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賣他,一旦失敗,后果如何?”
蘇由頓時沉默了下來。
天俊無比鄭重的說道:‘還有,就算沒有人搶你的功勞,你也成功了。你有沒有想過,天下修行人會如何看你?你將來的心境如何穩固?我們背誦的靈山派戒律會不會成為你永遠的詛咒?”
蘇由緩緩點了點頭:“在理!我知道了。”
十幾年背誦的靈山派戒律,已經深深的扎根在了蘇由、天俊等人的心中,他們能留下來,就說明他們對于藏劍閣有著極深的感情,對于藏劍閣的戒律更是有著很深的認同。
出賣同門,殘害兄弟,這種事情……他們還真的做不出來。
但人性是復雜的,這個世上不存在一個連任何惡意念頭都不曾有過的絕對善良之人,也絕對不存在一個連任何善意念頭都不曾有過的絕對邪惡之人。
當一個天大的誘惑出現在了蘇由面前時,他動過這個心思,再正常不過,但這并不能說明蘇由是一個壞人。
蘇由低頭看著轉到前面,為自己縫著傷口的天俊,道:“你好了沒有,怎么這么慢?”
天俊笑了笑:“嫌我慢啊?好啊,你以后天天來這么一刀,讓我練練手,我肯定就快了,熟能生巧嘛!”
蘇由笑罵道:“你就這么盼著我死么?”
天俊縫完最后一針,想要去扯斷這針線,他剛一用力,蘇由便一聲慘叫,對他怒目而視:“你想痛死我啊!”
此時,門外大師兄剛剛走到門口,他來看望受傷的師弟們,卻猛然間聽到里面的話。
你想……捅死我啊?
嗯?這是在干什么?
大師兄推門而入,頓時一呆,他瞧見蘇由光著膀子坐在屋子中間,天俊正低著頭湊在蘇由的胸前,那姿勢……
大師兄呆若木雞!
聽到動靜,回頭去看的天俊和蘇由也呆若木雞。
三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會,大師兄默默的帶上門,又走了出去。
蘇由和天俊轉頭互相對視了一眼,蘇由很快反應了過來,他激動道:“我草,大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天俊是在幫我咬線啊!”
天俊此時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蘇由怒罵道:“你他媽的還笑得出來!”
天俊哈哈大笑著,幾乎摔倒在地,兩人的笑聲和怒罵聲,很快傳出了房間。
大師兄走到遠處,聽見這聲音,更是加快了腳步,捂住了耳朵,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眼睛也洗上一洗!
這些家伙……還是太閑了!!
要操練他們,狠狠的操練!!
今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