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盯著季春華,隱隱有些不悅:“說!”
季春華道:“師妹聽說千山雪師兄正在府邸中排演全新的詞牌曲兒,目的是……為了討好當今大齊的公主殿下……趙飛月。”
大師姐眉頭微蹙,道:“跟我有甚么關系?”
季春華故作訝異道:“這靈山派上下誰人不知千山雪師兄一直在追求大師姐,現在……他移情別戀,那可是把大師姐不放在眼里呀!”
大師姐目光越發的冰冷:“你找我,便是來嚼這個舌根子?”
季春華臉色一變,連忙低頭快速的說道:“師妹不敢!師妹只是替大師姐抱屈。天底下怎么會有這等忘恩負義的男子!虧他前幾日還邀請大師姐去看他新研發的法術來著!這臉活變就變,這是對大師姐的羞辱,也是對我們藏秀閣的羞辱!”
大師姐聽到一半,身子微微一震,眼睛里面陡然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她目光如刀的盯著季春華:“你說……幾日前,他請我……去看過他新研發的法術?”
季春華不解的抬頭看了大師姐一眼,道:“是啊,師妹……當時便在旁邊,大師姐不記得了么?”
大師姐目光閃動,道:“幾日前?”
季春華想了想,道:“三日前。”
大師姐盯著季春華,道:“你為何會在那里。”
季春華不假思索道:“那日,大師姐前往天書臺……師妹在那里當值……”
大師姐聲音發寒,目光越發銳利:“我……還去過天書臺?”
季春華剛要說話,忽然間她臉色一變,噗通一聲跪下,惶恐顫抖的說道:“師妹知錯了,那日師姐從來未曾在天書臺見過大師姐,許是師妹記錯了!大師姐,師妹知錯了!”
大師姐死死的盯著季春華,她藏在袖子中的五指緊握成拳,微微顫抖著,她眼神如刀,目光恐怖!
季春華心中懊悔得要死,她此時才猛然間想起在天書臺時“大師姐”對自己的交代:從來未曾在天書臺看見過“大師姐”!
結果自己還耍小聰明!
現在好了,之前所有的人情,只怕都要打水漂了!
季春華越發的悔恨,痛恨自己的小聰明,痛恨自己一時嘴快,更害怕大師姐會如何炮制自己。
季春華抬手用力抽著自己的耳光:“都怪我多嘴,都怪我多嘴!師妹從未在天書臺看見過大師姐!大師姐請放心,師妹一定守口如瓶!”
她打了幾巴掌,卻見大師姐沒了動靜,此時才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看去,卻見大師姐已經杳無蹤跡,季春華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在靈山派的天孤峰,千山雪宮邸。
大堂之中,鼓樂齊鳴,琴瑟合奏,舞女們穿著名明黃色的長裙,她們長袖飄飄,舞姿優美,眾星拱月一般的圍著一個頭戴金冠,濃妝重彩的女子。
這女子容貌俊美身著火紅的長裙,肩披雪白的薄紗,她輕輕舞動著,一雙雪白的倩足宛若精靈一般在地上旋轉跳躍。
右邊一側的幾名琴師彈奏樂曲,音樂纏綿悱惻,這女子輕聲吟哦起來,卻是一首《減字木蘭花》,她唱道:“彩幡金勝,一笑酬春盼君子。呆女癡兒,半挽梅花半柳枝;追歡何計,幸對綠尊環皂髻。欲舞還羞,美盼嬌回碧水秋。”
這女子聲音動聽至極,婉轉千回,令人心神迷醉。
這一場景,是千山雪所新創的《塞江南》舞曲中的一個選段,講述的是將軍大勝歸來后與自己心愛的女子在江邊相會,首先表達的是女子期盼著心上人凱旋歸來的相思之情。
這一段無論是編舞、服裝、飾品、還是音樂的編排,都達到了一個極盡華美的程度,千山雪的才情在這里表現得淋漓盡致。
但……僅僅是這樣,千山雪覺得這并不能夠向趙飛月展現出自己的絕世才華。
這個女子唱完后,在舞樂聲中翩翩起舞,長裙飛舞,逐漸飛起,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入眼滿是波浪一般的鮮紅,待她旋轉到處,舞樂聲驟然而至,她的身形也驟然而至,飄舞的白紗飛起,將她的身形全部籠罩其中。
此時,旁邊的鼓師敲動小鼓,發出密集的鼓點聲和敲擊小鼓側面的脆響聲,營造出海浪拍岸一般的氣勢,場中舞女潮水一般退下,上來的是身披金甲的武士。
纏綿的琴瑟此時變成了激昂蕩氣的鐘鼓,展現出大將軍得勝歸朝的場景。
而神奇的是,當場中那飄舞的白紗落下后,那個妖嬈婉轉的女子,竟然身形一轉,變成了英武俊朗的男子,他身披戰甲,頭戴金冠,面如美玉,正是千山雪!
此時退下場的舞女們,都目光迷離的看著場中開始英姿颯爽舞蹈的千山雪,心中暗自感嘆:天底下為何會有如此復雜之人?
他有著傾世卓絕的才華,和無以倫比的藝術想象力,但同時他又冷血歹毒,所作所為,堪稱喪心病狂,惡貫滿盈。
同安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靈山,千山雪對此不僅不避諱,反而得意洋洋的宣揚自己新創之法術。
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喪盡天良,哪怕是他跟前的侍女舞女們,她們都覺得千山雪所為簡直如同殺人魔王,惡魔下凡。
可當千山雪帶著她們排練這一出舞樂時,她們又無不為千山雪表現出的蓋世才華所震驚,所傾倒。
他開創了連幕的舞樂敘事,他開創了各種樂器聯排演奏的全新合奏模式,他甚至還在民間的小鼓基礎上,改造出了更加善于配合弦樂的梅花鼓,這種鼓有著鼓樂節奏感強烈,鼓聲卻不像其他鼓那樣粗獷,反而透出細密感,哪怕在表現強烈節奏感時,也不會搶走琴瑟等弦樂的風頭,反而能夠在一旁完美的融合應和。
這些,自然是她們這些從小就學習舞樂的女子所能察覺,所能欣賞的。
而此時,千山雪竟然又開創了男子反串女裝,以女聲吟唱開始,以男聲吟唱結束,將兩場戲連成一場戲,并且迅速從女裝轉換成男裝,以達成音樂、舞蹈以及敘事的完美流暢度。
這樣的想象力和能力,簡直讓她們目瞪口呆!
哪怕是京城最富盛名的舞姬名妓見了,也要拜倒在千山雪的這份驚世才情之下。
但……可惜的是,這樣一份才情,卻裝在了一個惡魔的體內。
千山雪此時吟唱著,同樣是一首《減字木蘭花》:“世間無礙,人不到死心不改。古有斯人,千載誰能繼紅塵?春風入袖,樂事自應前處有。與眾熙怡,何似幽居獨樂時。”
這首詞前半闕講述的大將軍的豪情壯志,后半闕卻講的是大將軍并不稀罕這人世間眾人的追捧,而獨獨向往與佳人的私下幽會,獨樂之事。
千山雪也借自己創作的這首詞曲來表達自己對趙飛月的愛慕之情。
而等他剛剛唱完,忽然間正在彈奏的一名琴師,懷中的琵琶弦猛然斷裂,導致樂曲驟然發出極不和諧的聲音。
千山雪頓時大怒,他身形一閃,出現在這名女樂師的跟前,他一揮手,一巴掌扇過去,這名女樂師頓時被打得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便沒了動靜。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恐懼顫抖的看著這一幕。
千山雪怒不可遏的咆哮著:“排了整整一天,還出錯!廢物,廢物!!給我抬下去!”
下人們恐懼的低頭上前,飛快的將這名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的女樂師抬了下去。
千山雪一指旁邊一名侍女道:“你,接替她!”
這名侍女嚇得渾身發抖,眼淚都快要掉下來,她顫抖著上前,抱起了這把斷弦的琵琶,手指顫抖著將斷弦換好,可她因為太過于害怕,幾次都沒有將弦穿進去。
千山雪越來越不耐煩,雙目如刀的盯著這侍女,只嚇得她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著,旁邊周圍的舞女,樂師都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看著,一個個膽戰心驚。
等了好一會,這名侍女才將琴弦穿好,然后擰動旋柄,調著音準,過了一會,她才低低的顫聲道:“少主,好了。”
千山雪怒目道:“重來,從第二幕第一段開始!”
說罷,眾人趕緊再次鼓樂齊鳴,可沒多久,千山雪還沒有開口,他便又大怒的沖向之前的那名侍女,咆哮道:“你家死人啦!為什么彈奏的這么沒有感情!感情,我要聽見你們彈奏的感情,聽見了嗎!!”
這名侍女嚇得抖如篩糠,顫聲道:“聽,聽見了!”
可是,她嚇成這個樣子,又如何能演奏出大將軍得勝歸朝的壯志豪情感?
這侍女面色慘白,幾乎看到了下一刻自己慘死當場的情形。
千山雪也對其他人怒吼道:“再失誤,仔細你們的皮!!”
場上一片死寂,眾人面如死灰,仿佛被判死刑。
就在此時,堂外撲進來一名黑衣人,他沉聲道:“報!”
千山雪大怒道:“滾!誰讓你進來的!給我滾!!”
這黑衣人嚇了一跳,連忙扭頭便逃,可剛逃到門口,便又聽到千山雪怒道:“給我滾回來!”
這黑衣人立刻老老實實的回身,單膝跪下。
千山雪怒道:“說,什么事!”
這黑衣人道:“剛剛發現……藏劍閣的……李乘風,他……沒有死!”
千山雪這兩日將幾乎所有的人手都投了出去四處打聽趙飛月的下落,自己也閉關創作,沒日沒夜的排舞編曲,可他正要排練完畢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讓他覺得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
千山雪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說什么?”
黑衣人膽戰心驚的咽了口唾沫:“李乘風……他們沒有死!”
千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