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將自己誕生的方式告訴對方,老人掃開想要接近燭光的一只飛蛾,笑道:“看起來你要比我幸運點,至少還只是經歷了一場雨水而已,我誕生在無妄之境的時候落在了沙坑中,毀了我的皮膚。”他拉開自己的衣服,全是灼傷。
將衣服重新放回去。“然后無妄之境的那些人將我養大,并教會我許多神奇的魔法,就跟圓桌騎士的成員們訓練你一樣,他們將我當成了唯一的希望,復仇的希望,不過他們對我相當友善,從來不會強求我。”
“后來當成十八歲的時候被允許離開了無妄之境,回到了現實世界中,并展開了我的復仇計劃。”
“如你所見,我做的似乎比你還優秀一點,甚至都不用親自出面,就讓那些人徹底顛覆了圓桌騎士的統治,而那些人取代了圓桌騎士,成為現在的神秘組織,繼續統治著這個世界,成為天堂和地獄的代理人。”
自己并不是唯一一個,唐寧仿佛看到了未來的自己,他也將經歷跟老人一樣的事情,但最后是否會選擇這樣還不敢確認。
“別想太多,你的結局會跟我不一樣。”老人提醒。
唐寧現在感覺不到半點危險。“我要推翻您親手推上歷史舞臺的神秘組織,難道你不應該現在殺了我嗎?”
老人聳聳肩。“我為什么要殺了你,就像你說的,我只是將他們推上了歷史的舞臺而已,我與他們又不是朋友,我做了我能做的事情,剩下的與我無關。”老人說的輕描淡寫,與現在的神秘組織撇清關系。
“當我成功推翻了圓桌騎士之后,然后我獲得了天堂和地獄的贊賞,他們不但沒有懲罰我,還賜予我永生的權力和純凈的魔法,我曾為此感到驕傲,但現在……”
唐寧掃視四周。“但現在你并沒有獲得財富和地位,只有孤獨終老。”
“不不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們也曾許諾我權力和地位,還有財富,但我拒絕了。”老人擺擺手,發出自嘲的笑聲。“所以我并不為此感到后悔,真正令人感到悲痛的是我浪費了年輕時候的生命,只是將一伙惡人換成了另外一伙惡人,現在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意味著我的任務失敗。”
出乎預料的回答,唐寧不知道該怎么評價。“看起來您曾經有不同的想法。”
“是的,我有不同的想法,我以為當我做完那些之后世界就會改變,是我太天真了,只不過是一個輪回而已,周而復始。”老人神色落寞,就像是即將落山的夕陽一樣。
唐寧陷入沉思,他開始思索現在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義,未來是否又會像面前的老頭一樣。
“不過年輕人,你遇上了我,所以你可以有別的選擇。”老人眼中難得的放出了光輝。“也許你不會犯下與我同樣的錯誤,前提是你得做出改變。”
“那我們是什么?”唐寧將話題引入了新的領域,他和老頭都并非來自于正常的生育,而是自然誕生,誕生在不同的地方,但類似的環境,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想過自己到底來自什么地方,但沒有獲得準確的答案。
“漏洞。”老人回答。
“漏洞?”唐寧不明白。
老人指著面前的柜臺。“你發現了什么問題?”
唐寧看了一眼柜臺,柜臺上的漆面脫落,顯得斑駁陳舊,除此之外他看不到任何的不同之處。
老人彎下腰,伸開了柜臺下方的小柜子,柜子上布滿了一些被蟲子噬咬出來的孔洞,顯然已經腐朽。
“您想說什么?”唐寧看到了那些孔洞,但依舊不明白真能夠代表什么,或者說這些孔洞什么都不能代表。
“柜臺來自于最優秀的工匠,我來到這里之后決定在這里生活下去,人總得生活不是嗎,無論你的生命長短,都得盡量有意義,你得有朋友,有鄰居,最好能夠養點什么,例如狗或者貓之類的,但我不太喜歡,所以拒絕這么做,你如果不排斥的話可以這么做。”
“我定制了柜臺,然后開了這家小酒吧,里面的酒水全部由我來親自調制,生活愜意,舒適。”老人將柜臺的小柜子那些孔洞用手指摩擦,落下一層層的木屑。“但最優秀的工匠顯然犯了一個錯誤,他忘記給這柜子的內部同樣漆上一層防腐劑,導致這柜子表面上看光鮮亮麗,但內部卻腐朽不堪。”
老人就像是在講述家具的防腐知識一樣,唐寧期待從這些關于家具防腐知識
中聽出來一些端倪。
“這給了那些蟲子可乘之機,畢竟有人犯下了錯誤總得有后果,對于柜子來說后果就是蟲子,蟲子從內部開始腐蝕,當柜子里面滿目瘡痍,如果你不打開的話永遠無法發現里面發生了什么。”
“造物主同樣如此,他的身份等同于工匠,而他的作品就等同于世界架構,萬物都由他來創造,這個世界就相當是面前的柜子,表面上完美無瑕,一切都按照規則在運行,不過就算是擁有強大智慧的造物主有時候也會犯錯誤,創造世界的時候同樣會犯下一些小錯誤,這些小錯誤就類似于柜子的里面沒有刷漆一樣。”
唐寧突然明白了漏洞的含義。“我們是那些小蟲子,抓住了漏洞。”
“相當準確,我們兩人就是小蟲子,恰好抓住了漏洞,無視了造物主規定的世界規則,開始從內部腐蝕這個看似完美,但還有缺憾的完美作品,試圖從那些漏洞找到突破口,讓造物主自認為完美的作品的漏洞逐漸放大,展現出來,最終達到破壞這件作品的目的。”
完美的比喻,自己和老人都是造物主作品中遺漏的產物,唐寧獲知了自己的來歷,所以打破這個世界的規則是他們出生之后需要完成的宿命,否則他們的出生將毫無意義。
老人將酒杯倒扣在柜臺上。“而我現在是個不夠稱職的蟲子,只是鉆出了一些孔洞,在柜臺上留下了痕跡,于是有人在柜子內放置了糖果,吸引我將注意力放在糖果上,在那之后有些人將我造成的孔洞暫時修補上,讓表面看起來依舊完美。“
“顯然您在關鍵時刻失去了使命感。”唐寧評價。
老人對于年輕人的說法表示贊同,注視著年輕人。“復仇這種事情談不上任何使命感,如果你想用復仇督促你繼續打開世界的漏洞,顯然最終不太可能。”
唐寧同樣將酒杯倒扣在了桌面上,壓低了帽檐。“抱歉,以前我的使命是復仇,但后來有人改變了我,從現在起我的使命已經不再是復仇,就像您說的,我將神秘組織毀壞,只不過將另外一個同樣的組織推到前臺,那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說的沒錯,那么你現在的使命是什么?”老人很好奇。
“探尋真相。”唐寧從椅子上起身,身上的疲憊感已經一掃而空,酒水的作用明顯要比任何的提神藥劑都要有用。
老人復仇結束之后得意的接受了天堂和地獄的條件,然后離開,來到這里,顯然他并不知道天堂和地獄設置圓桌騎士或者神秘組織的真正原因,他得跟天堂和地獄問個清楚,如果他們無法給出滿意的答案,唐寧將繼續前行,不惜毀滅天堂和地獄。
這是現在繼續前行的動力來源,的確要比復仇更令人興奮。
“希望你能夠成功。”老人起身,有些抱歉說道:“遺憾的是我并不知道魔法門的重置方式,所以你得另外想一些辦法。”
唐寧聳聳肩。“沒關系,我已經找到了辦法。”
他是老人的繼任者,相信他絕不是第二人,有可能在此之前已經有無數像自己一樣的漏洞存在過,最終他們都做出了和老人一樣的選擇,所以世界依舊按照原樣運行,沒有人知道天堂和地獄創造那些代理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臨出門之前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那位圣騎士又是什么?”
老人當然知道年輕人口中的圣騎士指的是誰,他低下頭將柜臺下方一只支撐腿拆了下來,柜臺開始有些搖晃,然后起身看著門口的年輕人。“他是這只柜臺的腿,完美的作品經歷了時間的考驗,總會有些自身的問題凸顯出來,這只雕刻精美的柜臺支撐腿原本是工匠最得意的地方之一,但時間讓他開始松動,反而成了柜臺最致命的問題,如果說造物主的作品是柜子,我們是蟲子,那名圣騎士就是柜子的腿,曾經被稱道,隨著時間推移變成了問題,或者說最致命的漏洞。”
賽博坦躺在床上,疲憊感降臨,白天的時候他總是精神亢奮,總是有用不盡的精力,但每當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沒有人能夠擁有無窮的精力,白天感受不到只是因為沒有機會疲倦,更不允許疲倦,因為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但當躺在床上的時候這種疲倦感如此強烈,卻又無法閉上眼睛,他想起了那名令人厭惡的年輕人,對方的手開始顫抖,意味著對方比自己更加疲倦。
閉上眼睛,至少得等到陽光出現之后再起身,就算睡不著也得這么做,有些事情是天生注定的,無法改變,吃飯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