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要塞失陷,獨孤傷兵敗被圍,自殺殉國。”
“肖離被俘投敵,率原揚州軍團繳械投降。”
“賊軍勢力大漲,氣焰更盛。”
“長驅直入,兵臨長樂郡城,直逼首府尹昭。”
“揚州危矣!”
雪花一般的求救訊息通過各種渠道涌進元亨城,朝廷諸公皆震怖莫名!
他們早已經習慣了牢不可破的絕天關,習慣了承平安樂的揚州。
春風十里揚州路,煙花三月下揚州。
二十四橋明月夜,十年一覺揚州夢。
這才是他們印象中的揚州。
那里不應該是他們為國鞠躬盡瘁之余,放松度假的溫柔鄉么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南蠻入侵了?
他們的香香、愛愛、暖暖、飄飄、蕓蕓、蘭蘭……該怎么辦呀?
朝中大臣多由科舉而入仕,而揚州文風鼎盛,向來是科舉大戶。揚州籍的官員不在少數,對于這些人來說,揚州可是關乎他們家族榮辱,干系身家性命之所在,怎能不急?
就算不是揚州籍的官員,朝堂中有為數不少的大臣在揚州也都有自己的產業。
可是這一切,都被嶺南蠻夷給破壞了。
一時之間,朝中群情激憤。大臣們紛紛上書,要組織大軍,收復揚州。甚至有人重提允許州牧、郡守自主募兵的舊事。
南方戰局的劇變,讓天后也頗為頭痛。
因為星辰閣之前被攻下星輝洞天的事情,她已經對嶺南五色軍的戰力盡量高估了。可是她發現,自己的想象力還是被限制了呀!
不同于對于嶺南認識淺薄的那些大臣,她手中有著昆吾要塞一戰的詳細情報。知道決定戰爭走勢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嶺南手中掌握了一件甚至數件超乎規格的寶物。
“呼風喚雨,灑遍甘霖,落于人體,傷勢頓止……”
“雷霆閃電之中,有一物如同天神之鞭,驟然而落,如滅世之斧。昆吾要塞遂一分而二,敵軍趁勢掩殺,我方士氣衰落,力不能敵……”
秘報上面的種種描述,看的天后觸目驚心。
她感覺有點腦闊疼!
天后在發愁的時候,尚德大師,哦不,現在應該稱呼貢生方德卻是胸有成竹。
揚州發生的戰斗,并沒有影響到本屆恩科,這一次的科舉還是如期順利的完成了。
方德是第一個交卷的,整套答卷筆走龍蛇,一氣呵成。當場就受到了考官的重點關注。
不過考官也敏銳的注意到,方德試卷的材質與其他考生略有不同。
紙質要稍微柔和那么一點。
這其實是一種暗記,用來標明方德這考生是走得推薦路線。
盡管并沒有具體的規定,可是官場上卻有著不成文的規矩,對于他這種走勛貴舉薦路線的舉子參加會試的,在最終評判的時候是多多少少會有些放水的。
因為一般能夠有才學自己考的,也不會走這種舉薦路線。要是所有勛貴舉薦的學子全部都落榜,那么這種舉薦也就失去了意義。
所以這些人,只要通曉文墨,思路清晰,別太雞兒丟人,審閱的官員一般都會讓其通過,再經歷一番殿試,混個同進士出身還是沒問題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關系戶路線。
然而走這種路線的舉子要是真的出現了出類拔萃之輩,反而會受到更多的懷疑和審視。
就比如今年的方德。
明明他的答卷力壓群雄,可是要被點為頭名的時候,卻遭到了諸多反對。
因為若是讓個關系戶拿到會元,全天下莘莘學子的臉往哪擱?
這種結果一出來,不被人懷疑黑幕才怪!
而且此不正之風一開,那學子們很容易被誤導,重鉆營而輕學問。這可是敗壞學風的大事!
所以,對于方德,只能委屈他了。
誰讓他走錯了路呢。
于是方德答卷被評為了第二。
不過審閱官評判結果只是預判,整套結果還需要送到當朝司徒那里做最終評審。
當朝司徒姓謝,乃是朝廷三公之一,少有的萬石俸祿大佬。
謝司徒是四朝元老,文壇巨匠,儒家領軍人物之一。只是官運一直不慍不火。
他的頂頭上司王司徒明明都三朝老臣了,可是就是撐著不死。使得他晉升無門,從意氣風發、年富力強、滿腔抱負,一直熬到顫顫巍巍,視茫茫,發蒼蒼……
終于,老天開眼,王司徒暴斃了。他也終于熬出了頭,成了新的司徒。
從此,他開始注重養生,早睡早起,少吃多餐,不近女色,運動健身。
他立志要比王司徒多熬兩朝,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大司農郭懷仁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又如何?
只要他咸魚劃水,不管閑事,就不會犯任何錯誤。到了他現在的位置,只要不犯原則性的錯誤,就沒人能夠隨便動他。
大不了不就架空他么,反正他也從來沒做過主。
他就是在朝中養老的,一年萬石美滋滋!
就算郭懷仁是天后面前的紅人又怎樣,見了他也得率先見禮,給司徒請安。
如此的謝司徒,自然有自己的為官之道。
這一屆的科舉,他是名義上的主持者,可是具體事務他從來不問的。
至于最終審核,也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他打定了主意,不管結果是什么,他就簽上同意二字,然后呈報天后就完活了。
當然,身為儒家之人,會試排行前幾名的答卷他還是要先睹為快的。
可是拿到方德的答卷后,他就愣住了。
他讀了一遍。
又讀了一遍……
再讀了一遍……
知音呀!
謝司徒幾乎老淚縱橫。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方德的才學幾乎在所有人之上。最重要的是觀點與他極為相似,就連遣詞造句也有著他的幾分神韻。簡直就像是他夢中批閱修改了無數次的文章呀!
想到如此大才,卻被那些尸位素餐之輩給評成第二,謝司徒氣憤不已,很想把他們叫來指著鼻子罵上一陣。
不過他克制住了,默默的把答卷收好,簽上了同意二字,然后封存起來。
到點了,上床睡覺!
翻來覆去。
覆去翻來……
他睡不著。
他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當年也是這么一場科舉。他自問才學不輸于任何人,可是半路殺出個姓王的,對了皇帝的眼,于是他成為了榜眼。
一步慢,步步慢。他就這么被這比給壓了一輩子呀!
還好,晚年迎來了人生巔峰。
可是他這一生,仔細想來,好像什么都沒做。
現在,不是不想做,而是來不及了!
走路都顫巍巍了,還能投筆從戎?
筆都拿不穩了,還能著千古文章?
當年的姑娘都成白骨了,還能再來一場夕陽紅?
就算有新人投懷送炮,他也沒火了呀!
而今天,他能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悲劇在這個與自己理念相同的后輩身上上演么?
他還真能!
不過,他卻不能背這鍋。
于是把頭名的答卷與方德的答卷都小心的收好,就吩咐侍衛備車。
他要進攻面圣。
既然會元誰屬委實難抉擇,那就請圣裁吧。
這樣最后就算出了問題,也不關他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