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李文櫟忙的容光煥發,李夏隔著紗窗,冷眼看著李文櫟那一臉的榮光,示意湖穎,“去跟洪嬤嬤說一聲,把話遞過去。別忘了提一提黃二奶奶。”
湖穎應聲退出。
李夏又站了一會兒,看著嚴夫人進了旁邊小廂房,忙出了茶水房跟進去,和嚴夫人說了幾句話,告辭出來,上車回去婆臺寺了。
午正時分,來吊唁的人群暫停,守在靈前的諸孝子孝婦輪流歇息吃飯,郭二太太退后幾步,剛要進廂房,就看到陪嫁婆子鄭婆子縮頭縮腦的沖她招手,郭二太太下意識的瞄了眼左右,一步偏過去,從正堂后門出來。
“瞧你這鬼頭鬼腦的,出什么事了?”郭二太太擰眉先訓斥了一句。
“二太太,不得了了!”鄭婆子沒理會郭二太太的訓斥,從聲音到神態,都透著八卦和興奮,“就剛剛,長房那幾個婆子咬耳朵,偏偏被我聽到了,二太太也知道,老奴別的長處沒有,可這耳朵,好使得很,她們以為我聽不著,偏偏我……”
“說正事!”郭二太太不耐煩的打斷了鄭婆子的話。
“是是是,說正事兒。我聽那幾個婆子咬耳朵,說是,大夫人讓人從婆臺山上的別莊里往里運東西呢,說是這么大箱子,箱子死沉死沉的,三四個大男人才能勉強抬得動,我跟您說二太太,這么大箱子,這么沉,那指定是金子,滿箱的金子!”
鄭婆子嘖嘖有聲,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我當什么事兒呢!”郭二太太一臉不耐煩,“老夫人走了,別院里的東西當然得搬回來,老夫人有的是銀子,幾箱金子算什么。”
“二太太!”鄭婆子嘴角往下扯成個八字,“我就說,二太太是真老實!后頭還有呢,那幾個婆子要咬耳朵不讓我聽到,那是因為,她們說,那幾大箱子的金子,可沒進咱們府上那幾個庫房,而是……”
鄭婆子猛的頓住話,瞪著兩只眼左右不停的看。
“而是什么?你說啊!”郭二太太心里生出股不祥之感,有點兒急了。
“說是,大夫人吩咐交給二奶奶,讓二奶奶悄悄收好,那幾個婆子還抱怨二門外那幾個門房,說是不懂事,大夫人都吩咐了不許別人知道,還直通通報到二奶奶面前,真是混帳,還說,要是讓二太太聽到怎么辦?還說二太太您脾氣不好,要是讓您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
郭二太太一張臉鐵青,緊緊抿著嘴,氣息一會兒比一會兒粗重。
她已經知道怎么回事了。老大媳婦這是想獨吞老夫人的嫁妝和私房銀子,她真是越來越惡毒了!
郭二太太掉頭就要往靈前沖過去找嚴夫人說話,剛沖了兩步,又剎住腳,她從來不把自己放眼里,自己說不上三句話,就得被她劈頭蓋臉一通訓,回回都是這樣!
她不能去找她,討不到說法不說,挨了訓也不說,說不定打草驚了蛇,她掉個槍頭,把老夫人的東西都拉到哪個莊子里,這府里府外,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到時候,自己就是哭死都沒辦法了。
郭二太太不停的轉著眼珠,鄭婆子緊瞄著她的神色,上前兩步,湊過去低低道:“太太,輪理,這話不該我說,不過太太是個實在人,心又善,又最講究個孝字,老奴要是不說,就怕太太想不到。唉,論理,這會兒說這樣的話,真是……”
“有話趕緊說!”郭二太太正在憤怒以及困惑之中,極沒耐心。
“是,唉,太太,老奴是跟著您陪嫁過來的,說句該打嘴的話,老奴這心里,只有太太一個人,別的……老奴是您的陪嫁不是,別的,老奴都不想,一心一意只有太太您一個人……”
“有屁快放!”郭二太太困獸一般,額角的青筋都跳了好幾跳。
“是是是。”鄭婆子不敢再扯忠心了,“太太,老太爺和老夫人都沒了,照律,該分家了。”分家兩個字,鄭婆子說的極輕,輕到剛好飄到二太太耳朵里,就消散了。
郭二太太眼前一亮,她怎么沒想到這個呢!這會兒要是分家,她就能名正主言順的派自己的人,自己的心腹,跟老大一起,這會兒就得清點家產,她就能派人看住這府里的錢,不讓老大都搬到她自己屋里!
郭二太太一個轉身,快的簡直帶出了風,直沖往前,一把扯起歪伏在靈前,迷迷糊糊快睡著了的李學玨,揪著他一陣風進了旁邊的退步間。
鄭婆子看著一陣風般卷走了的郭二太太,輕輕吐了口氣,眼睛瞇起又松開,緊繃著一臉笑,甩著帕子退下了。
要是分了家,二房自成一府,她這個太太的心腹陪嫁,不就跟孫忠媳婦她們一樣……她得比孫忠媳婦強,太太可沒那么那么多心腹,她就是府里獨一無二的大管事了。
李文櫟剛吃過點東西,正拉著李文山說他阿爹守制的事,二老爺李學玨一臉忿然,一身邪火的沖進來,一把揪住李文櫟,咬牙切齒,“我的好侄兒,你過來,你過來跟二叔說說,我阿娘的陪嫁,你吞了多少了?”
李文櫟莫名其妙,“二叔這是什么話?”
李文嵐上前想勸,李文山一把拉住了他。
阿夏說得趕緊分家,這是要分家了?
“我呸!”李學玨狠啐了李文櫟一臉唾沫,“你跟我裝傻?好好好,我就知道,我早就想到了,你肯定得跟我裝傻,行,你裝,我讓你裝,你想怎么裝就怎么裝。老子不跟你裝,分家!”
“什么?”李文櫟被實實在在啐了一臉唾沫,還沒抹干凈,被李學玨這一番話說的更傻了,這都是哪跟哪的話?
李文山將李文嵐推到自己身后,輕輕拍了他一下,李文嵐會意,站在李文山身后,一幅天真茫然相,看著眼前的熱鬧。
“分家!”李學玨對著一臉傻愣的李文櫟,又吼了一聲,順便噴了李文櫟一臉口水。
“二叔!”這回李文櫟聽明白了,一明白過來,就哭笑不得,就算分家,也不能這個時候分啊。“二叔,翁翁和太婆尸骨未寒,就是要分家,也得等……”
“等你們長房把阿娘的嫁妝都偷光是嗎?你當我是傻子?我呸!分家。現在就分,老子吃的鹽比你吃飯還多,老子還能上了你的當?分家,我告訴你,別跟老子鬼扯,就是現在,先分了家再說!”
“現在?二叔……”李文櫟有一種要立時崩潰的感覺,現在怎么分家?哪有現在分家的?這叫什么事兒!
“你去靈前守著,一會兒該有人來了。”李文山示意李文嵐,李文嵐應了一聲,忙出屋往靈前守著。
李文山猶豫了下,上前陪笑道:“二伯,分家是早晚要分的,只不過,這會兒大家都忙著,再說,分家都是族長主持,怎么分,大家得聽族長的,大伯這個族長沒回來,總得等大伯回來,家怎么分,得聽大伯的……”
“沒有族長,還有族老呢!別跟老子扯鬼話!真當我不知道你們這些齷齪心思,等老大回來,怎么分聽他的?我呸!你們這是要把我們二房趕盡殺絕!你當我不知道?你真當我是傻子?我不跟你們廢話,分家,現在就分!”
李學玨剛才說的分家,是一股子惡氣沖上來,聽了李文山這一番話,惡氣下去,智商上來,醒悟了。
這家得趕緊分,趁著老大沒回來,族老們肯定不敢得罪他,現在分家他肯定吃不了虧,可要是等到老大回來,老大那個勢利眼,肯定得和老三聯手,到時候,分給他們二房多少,他都只能捏著鼻子認,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家,得趕緊分,趕緊,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