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老郭這樣子,篤定得很呢,你知道根底?”陸儀欠身,仔細打量著郭勝。
“我手里能用的人少,就那么幾只瞎貓瘸狗,都放盱眙軍里了,這兩路,有心無力,沒辦法。”郭勝攤著手,答的爽快干脆。
“盱眙軍沒什么事吧?”金拙言看著郭勝問道。
“到現在,還沒什么事。”郭勝扔了粒花生到嘴里,抿了一口酒,又抿了一口,“陸將軍這酒不錯,正宗陳年女兒紅,今天怎么這么大方?”
“什么叫今天大方?”陸儀失笑,“哪一回不大方了?”
“今天這酒,”郭勝看向金拙言,“你們府上所謂百年世家,你說說,這酒怎么樣?”
“這酒是夫人的陪嫁吧?”金拙言舉了舉杯子問陸儀。
“有好酒就多喝幾杯,這么聒噪干什么?”陸儀沒答金拙言的問話,倒了杯酒,沖兩人舉了舉,“喝酒喝酒。”
“今天是什么日子?”金拙言納悶的看著郭勝。
郭勝攤著手,“從承影到我那院子里甩下話開始,我就想出什么事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到現在,沒想出來。”
“沒事就不能請你們過來喝上幾杯?”陸儀又倒了杯酒,“沒什么事兒,也不是什么日子,就是有好酒,一人獨喝無趣,請你們兩個來陪個酒,無他!”
金拙言和郭勝兩人四目相對,一起往下撇嘴。
他這間空院,從來都是無事不開!
“今天早上碰到阮十七,看他臉頰上兩條血痕,他說是他閨女撓的。”陸儀說起了閑話,“我說他,你也是練過幾年功夫,打過仗殺過人的,怎么被個奶娃娃撓成這樣,你就不知道避一避,你們知道阮十七怎么說?”
金拙言一根眉毛微微挑了起來。
“阮十七說,這你就不懂了,這孩子一生下來,天生神功,一把撓上來,再頂尖的高手都避不過,你們聽聽,他這話說的。”陸儀話沒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對了,”金拙言挑著一根眉毛,瞄著陸儀,慢吞吞問道:“前兒王妃宴請,聽說你媳婦胃氣不暢,請大夫診過沒有?怎么說?受了寒氣?”
“沒什么事,茶喝的濃了。”陸儀含糊了一句,舉杯子喝酒,“老郭既然覺得這酒好,來,我敬你一杯,滿上。”
郭勝正抿著酒,聽金拙言突然這么一問,迎著陸儀舉過來的杯子,兩根眉毛突然飛起,哈哈了兩聲,欠身過去,重重碰在陸儀杯子上,“今天一醉方休!”
“我也一醉方休。”金拙言將杯子滿上,和陸儀和郭勝各自碰了,仰頭飲盡。
陸儀失笑出聲,“兩位這玲瓏九竅心,聰明的……喝酒喝酒!”
郭勝雖說在陸儀那間小空院喝了半夜的酒,第二天起的照舊和平時一樣,秦王出府上早朝時,郭勝已經進了二門,往里遞話請見了。
李夏已經喝了碗燕窩粥,吩咐請進,自己也出了院門,往離秦王書房不遠的暖閣過去,她一向在那里見人。
郭勝見了禮,三言兩語說了北上兩軍將軍突然病亡的信兒,“……今天早朝上大約就要議這件事了。
昨天陸將軍高興,請我和世子到他那間空院喝酒,我說了這件事,將軍和世子的意思,都是覺得兩位將軍,或是一位將軍,這病亡的十分蹊蹺,只怕有人動了什么手腳。”
“嗯。”李夏眉頭微蹙,想了一會兒,“安撫北上兩軍,柏喬去,事半功倍,確實最合適不過。”
李夏頓住話,片刻,看著郭勝吩咐道:“你立刻去一趟丁府,讓丁澤安收拾收拾,跟柏喬走這一趟,告訴丁澤安,到了軍中,立刻想辦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要快,越快越好,你去找承影要幾只鷂鷹給丁澤安帶上。還有,柏喬過去,必定是急行軍,別忘了告訴他照急行軍準備,丁家是老行伍,她們懂。”
“是。”郭勝答應一聲,沒等他問出來,李夏接著吩咐,“你去找一趟柏喬就行,就說想讓丁澤安見識一二,給丁澤安求個參贊的名份,丁家人就是不習武,也不會拖累行軍,這個柏喬知道。要是你手里還有能用的人,挑兩個給丁澤安,富貴他們不行。”
“雖說不多了,三五個還是有,王妃放心。”郭勝笑道。
“還有,往盱眙軍中傳個話,盯緊蒲高明和軍中動靜,哪怕只是一點風吹草動,也要立刻報上來。”
“是。”郭勝沉聲應了,見李夏揮了揮手,退后兩步,急忙出門往丁府去。
丁澤安得了郭勝的傳話,急忙奔進去和太婆苗老夫人說了,苗老夫人不等他說完,立刻吩咐媳婦趙老夫人,“你去,趕緊收拾,點幾個精明老成的家將,別挑往前沖拼命的,挑警醒能護住哥兒的,不用我多說,你懂,快去。”
趙老夫人提著裙子,三步并作兩步往外沖。
“安哥兒,你心里都明白,有數兒?”苗老夫人看著丁澤安,鄭重問道。
“嗯。”丁澤安神情嚴肅,“不是一年兩年了,孫子明白,這一趟的事明白,別的事也明白,太婆放心。”
“只要明明白白就好。你一向心里有數,我也不多交待你,去跟你媳婦說一聲,好好說,別嚇著她。”
“太婆放心。”丁澤安退后兩步,一路小跑往自己院里回去。
果然如苗老夫人所料,趙老夫人那邊急如星火,將將準備好,一名護衛就縱馬沖到府門口,往門房手里撂了卷文書,留了一句:“小將軍令:兩刻鐘后衛州門外點卯,不得有誤!”就撥馬跑了。
丁澤安連文書都沒來得及看,急忙上了馬就往外沖,兩刻鐘趕到衛州門外,慢一點點就來不及。
小廝沒經過這事,慌成一團,被十來個久經戰場的家將提起來放到馬上,再抽一鞭子,裹挾著出了府門,疾往衛州門趕去。
李文嵐在翰林院一心只修圣賢書,兩耳基本不聞熱鬧事,傍晚回到府里,下了馬,往徐夫人院里請安時,才知道丁澤安點了個參贊的差使,跟著柏喬往北邊安撫軍亂去了。
李文嵐陪著擔心不已的徐夫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告辭出來,和二奶奶朱氏一起,往自己院里回去。
出了正院,走的遠了,朱氏拉了拉李文嵐,低聲笑道:“阿娘真是,什么事都擔心。丁二郎這一趟,哪會有什么事?那兩路軍連秦鳳路都沒進呢,離北邊那些野人遠的不能再遠了,不過就是將軍病亡,一時軍心渙散,無人約束,大約會鬧些不大不小的亂子,可去的是柏小將軍,柏家在軍中,一呼百應不為過吧,這一趟,就是去領功的。”
“本來就是去長見識,經一經事兒。”李文嵐是見過高郵軍亂,阿爹被打的那幅慘相的,對軍亂這件事,一提起來,就帶著股隱隱約約的懼意,反正,他是不敢到這樣的軍中去的。
“六郎。”朱氏拉著李文嵐的胳膊搖了搖,“你和空兒,能不能跟五哥,還有九妹妹提一提,要是再有這樣的機會,讓大哥也去見識見識好不好?”
“嗯?”李文嵐正走神高郵軍亂那件事,一個怔神,“讓你大哥?丁二郎這一趟,肯定不是光見識見識那么簡單,這是阿夏點到他頭上的,你不知道阿夏這個人,她做一件事,從來不是為了這一件事,丁二郎是先生的學生,我不知道他跟先生學的什么,不過,我跟先生學的,我看先生好象沒教他,他跟先生學的,先生肯定沒教過我,阿夏的差使不好領,你大哥跟我差不多,阿夏說過,讓我好好當我的翰林,我覺得你大哥也是,他現在的差使不是挺好的?你別太心急,這事急不得。”
“我哥要是象你這樣,能當個翰林,那就讓他當一輩子翰林,最好不過。”朱氏嘟著嘴,用力甩了幾下李文嵐的胳膊,“可你想想,大哥是同進士出身,同進士!你還不知道?銓選的時候,進士往上,同進士不往下就是萬幸了,進士從從七品到四品,只要自己不作死,用不了十年,可從進士,多數熬一輩子都熬不到四品,他這出身,熬不出頭,只能建功立業,他比不上你。”
“那倒也是。”李文嵐想著這一個同字的難處,嘆了口氣,他這個妻兄三甲第一,他一想想,也是說不出的悶氣。
“你是個安穩性子,我也是個安穩性子,大哥也是,可大哥考了個同進士,還怎么安穩?唉,沒辦法啊,只能想辦法立點功,只能比別人多辛苦多努力,才不至于太差。”
朱氏唉聲嘆氣。
李文嵐跟著嘆氣,可不是,要是進士出身,只要不出事,熬上十來年,一個從三品是穩穩的,從進士就得多數時候考核優異,或是立了什么功,十年二十年,才能掙到個從三品,也差不多到頂了。
“好……”李文嵐一個好字說了一半,又想往回咽,“這個,還是算了,阿夏的差使都不好使,這是先生的話,先生不是跟我說的,是先生跟五哥說,我在旁邊聽到的,先生說阿夏的差使,立功不容易,丟性命很容易。還是算了。”
“富貴險中求。”朱氏拉了把李文嵐,“我懂,我又不是沒見過先生,先生說話……”朱氏扁了扁嘴,后面的話沒說出來,“總之,你只管得空兒跟五哥,或是九妹妹說一聲,你只要說了,點了點差使給他,或是險不險,都不是咱們的事,大哥比咱們年紀大,比咱們明白多了,不用咱們多擔心這個。”
“那好吧,我得空必定提一提。”李文嵐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