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察本來想和蘇小苗聊兩句,但是見她一個人捧著杯子愣愣的發呆,眼眶又忍不住紅了,就知道她現在需要安靜,也就沒有打擾她。
女警察回到自己辦公桌邊調出了蘇小苗的資料。
驚訝的發現蘇小苗才二十三歲。
這個年紀放在普通女孩子身上,才剛剛大學畢業呢!可誰想到她居然已經是一個五歲孩子的母親了。
孫隊長來的很快,親自帶著蘇小苗去認尸。
蘇小苗一看到孩子的尸體就撲了上去,這的確是她的孩子,丟掉的那天穿著藍色的小棉襖,脖子上還戴著她專門為他買的銀質長命鎖。
后來驗了孩子的DNA,肯定這個孩子就是蘇小苗的。
蘇小苗是單親媽媽,沒結過婚,孩子是未婚先孕得的。
孫隊長和接待蘇小苗的女警察也不好問一個年輕女人的隱私,只覺得她可憐,看她一雙粗糙的手,更覺得心疼。這雙手根本就不像她這個年紀所有的,干涸開裂,指甲邊緣微微發黑。
四十歲人的手恐怕都比她保養的要好。
資料上,她在老家靠著炒茶生活,那雙手就是手工炒茶炒出來的。
蘇小苗的文化水平不高,只讀到高中畢業,說話還有一股濃重的北地口音。
孫隊長和女警察把她帶到了休息室,耐心和她溝通,順便將最近調查到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
她的孩子是在村邊路上玩耍時被獨自開車回郊區別墅的肖蔚然撞到的。
孩子大約是當場就斷了氣,肖蔚然恐慌害怕,就把孩子的尸體藏在了后備箱里,而后慌張將車開到了附近棄用的水庫,把車直接沉了塘。
所以她才對周圍朋友同學謊稱車被偷了。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讓她產生了心理陰影,再也不敢親自開車,即使宋敘說再給她買一輛,她也拒絕了。
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何況還是個軟糯的孩子,肖蔚然吃不好睡不好,很快瘦了下來,又因為整日受到良心譴責,心理出現了問題。
孫隊長搜到了肖蔚然去咨詢心理醫生的網上聊天記錄。
最后,肖蔚然終于受不了這種無意殺人后的折磨,這才選擇自殺……
而宋敘還給孫隊長提供了一份肖蔚然的日記,里面記錄的滿是肖蔚然的恐慌,這讓孫隊長更加確定自己的推測。
C市知名的刑警大隊孫隊長都這么推斷,很多人都沒了疑義,各種證據直指肖蔚然就是撞死那個五歲小孩的人,她是畏罪自殺。
這只能說是一場悲劇的意外。
孫隊長這邊很快就要定案了,通知了各方家屬。
因為案子結了,肖蔚然和孩子的尸體也可以被親人領回去好好安葬。
肖欣是宋敘陪著來的。
肖欣臉色奇差,在妹妹離開人世這短短半個月內,她幾乎瘦脫了型,一雙眼睛晦暗無光,像是死掉的枯井。
宋敘雖然還是英俊挺拔,但是他胡子拉碴、面色暗沉,只是到底是底子好,就算狼狽的形容,也只是讓他多了一份頹廢的俊美。
就連警局里的警察都說宋敘這個人實在是情深義重。
肖蔚然出事的時候和他只是男女朋友關系,但是從頭到尾他都一直在協助破案,他對肖蔚然的感情比一些丈夫對妻子都重。
肖欣聽說因為難過已經臥病在床一周多了,宋敘親自上門探病,還幫肖欣請了個保姆,專門照顧他們一家平時的生活。
警局里的女警們都開始羨慕肖蔚然能有這樣一個男友。
宋敘和肖欣領了肖蔚然的尸體就要離開警局,正好與蘇小苗擦身而過。
被一位女警察扶著的蘇小苗呆怔在原地,眼神里滿是驚恐地望著那個扶著肖欣離開的高大頎長的身影。
女警察見她發怔,耐心的給她解釋,“那個男人是C市嘉茂的總裁,年輕有為,是死者肖蔚然的男朋友。”
蘇小苗瞬間垂在身側雙手攥成拳頭,青白的骨節都凸顯了出來。
她緩緩收回視線,垂著頭,低低問出幾個字,“警察同志,他叫什么名字。”
“宋敘。”
宋敘?
原來他叫宋敘!
女警察見她有些不對,擔憂道:“你怎么了?”
蘇小苗搖搖頭,去領了兒子尸骨。
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時間會慢慢撫平一個人的傷痛。
五個月后,肖欣卻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肖欣小心放下電話,隨后她微微轉身朝著身后正在房間外打掃的保姆阿姨看了一眼。
宋敘給他們請了這個保姆后,肖欣一直都想讓這個保姆離開,她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家里她自己就能照顧的過來,并不需要再多上一個人。
可被剛剛那個電話一提醒,肖欣這才真正警醒起來。
幾天之后,肖欣居然真的發現家里的這位保姆在監視她。
而后,肖欣找了個機會與打電話給她的陌生人見了一面。
直到在餐廳包間里見到,肖欣才知道打電話給她的人是蘇小苗,那個無辜死去孩子的母親。
兩人面對面坐下,蘇小苗就問肖欣,“你覺得你妹妹的死真的這么簡單嗎?”
肖欣愣住,顯然沒想到對面打扮樸素的蘇小苗會說這樣一句話。
過了兩秒鐘,肖欣突然就崩潰了。
其實她一直不相信妹妹撞到人了會這么做,妹妹雖然被她養的有些嬌氣,但卻是一個勇敢正直的好孩子。
她真的一點都不相信,妹妹會意外撞了孩子還藏尸,最后居然還畏罪自殺。
肖欣捂著臉,眼淚順著手指縫隙流下來,她猛然搖頭,“我不相信,一點也不相信,蔚然怎么會自殺!”
盡管她不相信,可所有的證據全部都指向肖蔚然,就連孫隊長都這么說……
蘇小苗外表看起來是一個柔弱膽怯的農村婦女,但是這一刻她眼神比誰都堅定。
“既然你也不相信,那為什么我們不試試找出真相呢!”
肖欣抬頭猛然看向這一刻這個仿如大樹一樣能夠遮風擋雨的蘇小苗。
那個被安排在肖欣家里的保姆被宋敘招回來了,現在就在宋敘住的別墅工作。
“宋先生,謝謝你給我這么一次工作機會,我以后一定會更加認真工作的。”被招回的保姆感激涕零。
在宋敘的別墅工作,又輕松工資又高,可比待在肖欣家里好不知道多少倍。
宋敘揉著太陽穴,朝著保姆揮揮手,這種小事他根本就不想管,要不是看在保姆給他通風報信,他根本就不想留著這個保姆。
不過對他來說,留個人就是出份工資,并沒有多大的影響。
宋敘休息不到十分鐘,他的助理就匆匆走進來匯報,“宋總,肖女士上訴要翻案,她說她還是不相信她妹妹會畏罪自殺,也不相信她會開車撞到人。宋總,肖女士還說……”
宋敘眉頭一擰,臉色沉下來,“還說?還說什么?”
助理硬著頭皮道:“還說人是你撞的,因為只有你經常和肖蔚然在一起,最有可能!”
“胡說!”
宋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暴起,一把就將桌上的杯子給掃到了地上,茶水灑了一地毯。
助理嚇了一跳,“宋總……你沒事吧?”
宋敘幾秒鐘后意識到自己態度太過激動,他斂了情緒,“我已經提供了不在場證據。”
助理為難,“但是肖女士說那個證據是假的,她說她會請律師告你,要和您法庭上見。”
這下,宋敘眸光徹底冷下來。
“誰也別想誣蔑我!”
助理站在旁邊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助理才聽到宋敘吩咐,“你幫我找C市最好的律師,我一定要打贏這場官司!”
助理領命立馬出去了。
宋敘坐在桌邊,眸色忽明忽暗,他離開的時候讓剛來報道的保姆進來把倒在地上的杯子收拾了。
過了兩天,宋敘果然收到了肖欣的起訴書。
而宋敘也約好了C市最好的律師夏律師。
夏律師真可謂是C市律師界的天才,她今年不過三十五歲,可她二十五歲就司法博士畢業,從業已經有十年。
從業期間她打贏的官司數不勝數。
可以夸張的說,基本上沒有她打不贏的官司。
當然請她打官司的費用也相當昂貴,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請得起的。
不過這個一般人,宋敘卻不算在內。
助理幫宋敘約到了夏律師,并且約定在周六下午宋敘的別墅見面。
夏律師準時出現在宋敘的別墅門外,她一身服帖的黑色女士西裝,及肩的卷發盤了起來,顯得干練利落。
她臉上化著濃妝,讓人分不清她的年齡,對人的態度恰當好處,既不親近也不疏遠。
當真是一派女強人的氣質。
現在是陰雨綿綿的秋季,早上還起了霧,整個天空都是灰沉沉的,讓人憋悶的喘不過氣來。
門童把夏律師領到了客廳,期間看到這位夏律師戴著白色的手套,拎著公文包,有些奇怪。
夏律師順著門童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冷漠的解釋了一聲,“我有潔癖。”
門童立馬尷尬,“啊!夏律師,不好意思,我沒有其他意思,您不要介意。”
這是宋敘花大價錢請來的律師,他可不敢把人得罪。
畢竟牛人,怪癖多一點也正常。
最后夏律師和宋敘是在書房里見的面。
宋敘之前只遠遠看過這位夏律師一眼,現在,還是他第一次面對面和夏律師聊天。
這位夏律師比他想像的要稍微年輕一點,濃妝,戴了黑色的近視美瞳,總體給人的感覺都是冰冷睿智的。
夏律師直接開門見山,這個房間里現在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想先問一下宋先生,你的不在場證據是真的還是假的。”
宋敘一愣,“當然是真的!”
夏律師盯著他看,那雙幽深的眼睛看的宋敘冷汗直冒。
隨后夏律師開口,幾句話就將宋敘拆穿,她堅定道:“所以,那個時候你是在場的!”
宋敘一下子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這位姓夏的女律師接手的案子從來沒有敗績了。
宋敘頹然下來。
幸好他已經與夏律師簽了合約,她是一定會站在他這邊的,不然她要是幫了肖欣,后果……
書房安靜的落針都能聽到。
過了好久,宋敘揉了一把臉才開始說話。
“是的,蔚然撞人的時候我在場,因為我就坐在副駕駛。她無意將人撞到害怕極了,可事情已經發生能有什么辦法,我只能逼迫自己鎮定下來安慰她。但這個時候卻有人來了,我只好讓蔚然將孩子弄上車,我下車去引開要過來的人,最后蔚然把車沉進了水庫,我從別墅開了自己的車去接她。”
“從我所得知的信息中,肖蔚然得到車才沒多久,而且她也不是個喜歡在附近荒郊閑逛的人,她開車除了回別墅,從未走過別的路,那她又是怎么知道廢棄水庫在哪里的?宋先生,我現在是你的辯護律師,我合同上簽的就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即便有再專業的知識,再好的才能,但如果我不知道真正的事實,也無濟于事!宋先生,我希望你相信我,和我說真話,這樣我才能幫你想真正有用的對策!”
夏律師的話一句句敲響在宋敘耳邊。
他盯著夏律師看了一會兒,一刻鐘后好像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那天傍晚,我和蔚然一起回那棟別墅,但是之前我們出現了點小矛盾,所以情緒都不好,我開的車,蔚然坐副駕駛,路上孩子是我不小心撞到的,蔚然知道后嚇壞了。這個時候突然有人來,我就讓蔚然幫我將人引開,我抱著孩子上了車,把車開離。”
宋敘揉了揉臉,疲憊的繼續道:“我空手回去,蔚然已經忐忑等在別墅了,他看我什么都沒帶,車都沒了,就大聲質問我被撞到的孩子呢?我心情處于低谷,朝著她怒吼,告訴她孩子已經死了,并且尸體被我藏了起來。我實在是沒辦法,孩子被撞到的時候當場就沒了氣。就算想救都救不了。蔚然崩潰,于是,我們兩的關系就慢慢惡劣起來。她不再開車,后來她居然還想要舉報我,我的公司還在評估,這個時候我怎么能有一點污點,最后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