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二十一世紀中葉,人類就已經歷了一次能源革命,以安全核能為主的清潔能源逐漸取代了那些會對環境產生破壞的供能方式;即便是石油、煤礦和木材這些剛性需求品,開采量也在能源革命后減少了許多。
至二十二世紀,在聯邦初定的那幾十年,人類又經歷了一個相對安定的發展期。
那是一段在整個第五王國的歷史上都很罕見的黃金盛世,在那些日子里,藝術家們不用忍受蠻橫無稽的審核,科學家們不會受到立場和偏見的制約,優秀的人才無需再受制于平庸之輩,普通的民眾也不需要通過金錢或信仰……只需從社會制度中就能獲得足夠的安全感。
那些年里,人類的軍事科技幾乎停滯不前,但民用科技水平卻有了多次飛躍;而這其中取得最大突破的一項技術就是——能源/電子設備的微型化技術。
進入二十三世紀后,從飛機引擎、到個人電腦,都可以做到難以置信得小……
如果你打開一輛兩百年前的汽車的引擎蓋,看到的八成是一大堆管道和機械,而現在的汽車,打開引擎蓋后,看到的光景類似是打開了一臺個人電腦的主機箱;雖然那些驅動裝置的尺寸變化不大,但核心動力轉換的部分以及油箱都已做得非常精細小巧。
而兩百年前那種需要全塔機箱才能容納的高配電腦,如今用一部手機、乃至一支筆就能實現90%以上的功能;另外,還有監控探頭、流媒體傳輸媒介、無線的電能傳送技術等等,都可做到“極端的微型化”。
毫無疑問的……游輪的動力系統,也可以。
像四葉草號這樣的超級豪華游輪,不但能做到精確控制航速、吃水深度,還能原地轉向、“倒船”,某種角度來說這船比車還靈活……而最關鍵的一點是,船內機艙占用的空間被最大程度地減少了;在寸土寸金的游輪上,每縮小一分機艙的占用率,那就等于多出了一部分空間給其他設施。
于是,這里就有了一個大得跟歌劇院一般的,上下縱深五層樓的巨型豪華宴會廳。
…………
“嘿!瞧瞧這是誰來了。”
龍之介他們剛走進宴會廳,一名帶有濃重的星郡南部口音的白人男子便高聲咋呼了一句。
他們進來的門是位于三樓的主門,此時游戲雖然還沒開始,但已經有不少人抱著“先來踩踩點”的心態比他們更早進來了。
于是乎,在這一嗓子過后,附近的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門口,落到了龍之介和其三名隨從的身上。
“呵……”龍之介也是經常出席各種大場合的人,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并未讓他感到任何的不自在,他只是輕笑一聲,看向了那名白人男子言道,“艾瑞克,好久不見啊。”話未說完,他已擺出了一副很熱情的樣子,走上前去,和對方打了聲招呼。
“哈哈哈……”艾瑞克也笑著迎上,用一種好像跟龍之介很熟的語氣接道,“上次見面還是在同學聚會吧,我記得你喝得像頭死豬一樣呢,哈哈哈哈……”
“呵呵……你又何嘗不是喝得像條死狗呢?”龍之介也滿面堆笑地應道。
這句話的話音落地,兩人的笑聲同時停頓了兩秒,眼神對了一下,緊接著,又同時爆發出了一陣更加狂放的大笑。
在旁人看來,這貌似是老同學見面,開開玩笑,但那兩位自己心里明白,這是冤家路窄……
艾瑞克是北美財閥道格拉斯家族的后裔,其父親艾倫·道格拉斯從一名普通議員做起,憑借家族雄厚的財力以及在北美一手遮天的實力,僅用十年就登上了聯邦議會第一議長的寶座,可說是“內閣十輔”最有力的候補者之一。
雖然從官職來說,艾倫·道格拉斯還是比荒井信一郎低一頭,但要論根基、論資本,星郡和櫻之府這兩個地方的差距不言而喻;這些年來,道格拉斯家族一直在動荒井信一郎的腦筋,想把這個出身彈丸之地的家伙趕出內閣十輔、并用自家的人取而代之。
在這種形勢下,雙方的后代關系自然也不可避免地交惡了。
當然了,若是艾瑞克和龍之介兩人中有一個是女的,沒準他們之間的故事能往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路子上走,可惜,他們都是男的(對,倆男的也行,我知道)。
簡而言之,艾瑞克和龍之介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那是一天一夜都說不完……
他們倆的確是大學同學,但從進學校的第一天起,就是各種明爭暗斗、針鋒相對。
學生時代的龍之介比現在還要胖,而且還矮,簡直像個球;而艾瑞克則是先天殘疾(他們家族世代都有近親通婚的內部傳統),有條腿的神經系統有問題。
這兩位一個管對方叫“蠢豬”,一個管對方叫“瘸狗”,就這么一直叫到畢業都沒改口。
即使是畢業之后,兩人在政界和商界也是各種和對方過不去……
若說這世上有什么解不開的仇恨,這兩人的關系大概就屬于這種了;他們的青春就是一部與對方互懟的斗爭史,要不是因為誰也奈何不了誰,他們早就把對方給生吞活剝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湊這熱鬧。”笑了一會兒后,艾瑞克率先挑釁道,“哼,讓我看看……你帶來的拍檔是……”
說話間,他的視線便在花冢、榊和阿秀的身上掃了一遍。
很顯然,花冢那個模樣,怎么看都是個保鏢而非游戲拍檔,而剩下的兩人里,沉穩的阿秀自是比略顯輕浮的榊更像是負責保衛工作的人。
于是,在短暫的猶豫后,艾瑞克接著說道:“嗯……就是這個小子了吧。”他將視線定在了榊的身上,一臉不屑地言道,“看起來貌不驚人嘛,該不會是你在路邊隨便找來的小老千吧?”
聞言,榊連看都不看艾瑞克一眼,只是一邊挑著指甲縫里的污垢、一邊漫不經心地念道,“跟瘸子相比,我的確是不怎么顯眼呢……”
“你!”艾瑞克當時就急了,一步搶上前來,伸手就要去抓榊的衣領。
但由于他腿腳有問題,榊側身稍退了半步,就讓他抓了個空。
此舉……更是讓艾瑞克怒不可遏。
“老同學。”見狀,龍之介得意地笑了,“很多人看著呢,注意風度啊。”
經他這么一提醒,艾瑞克的動作一僵,他抬眼看了看,發現周圍的人都在朝這兒望著,有不少人還露出了“看好戲”的神色。
“哼……”艾瑞克很快就想通了,這是自己挑釁在先、而且榊的身份和自己差得很遠,若是繼續糾纏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加丟臉,所以他冷哼一聲,放棄了動手的打算,而是整了整自己的燕尾服,接道,“沒教養的東西,也不知是誰帶來的。”
他這儼然是在指桑罵槐,但在龍之介反擊前,榊又是搶先說道:“唉……不但瘸,還是個智障,當著他的面走進來都不知道是跟誰一起的。”
這種垃圾話的互噴,榊可是駕輕就熟;再說了……一個養尊處優的豪門公子,去跟一個終日在烏煙瘴氣的賭博場所混的賭徒對著罵街,能贏才見鬼了。
這一句話懟回去,又把艾瑞克氣得不輕,整張臉都變了顏色。
就在這時……
“好啦好啦,艾瑞克少爺。”一個留著金色長發、戴著墨鏡、滿臉布滿皺紋的中年男子來到了艾瑞克的身旁、一手搭在了后者的肩膀上,“大家都是來玩兒的,何必在這里跟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做口舌之爭呢?”
這人的話像是有魔力一般,立即就讓艾瑞克冷靜了下來,并擠出了一絲冷笑:“呵……也對,犯不著。”說罷,他又看向了龍之介,“對了,龍之介,機會難得,我來給你引薦一下吧……”他忽地改用了一種炫耀的口吻,指著自己身旁的男人道,“這位……就是‘星郡賭王’,霍普金斯先生。”
此言一出,龍之介的眼中還真就閃過了一絲驚異,因為……這個霍普金斯非常有名。
在那個“陽光下的賭博世界”里,霍普金斯便是獲得了無數殊榮的傳奇,而在黑暗的地下賭博世界中,他也是留下了諸多傳說的男人……
艾瑞克介紹他時,在“星郡賭王”這個稱謂前并沒有加“人稱”二字,原因就是……這個賭王的頭銜是在一個在官方認證的比賽中得到的,并不是民間綽號之類的東西。
“呃……你好。”若是在私底下,龍之介這會兒可能會激動地握著對方的手、道一聲“久仰大名”,但在眼前這個場合、在艾瑞克的面前,他終究是礙于面子,只用不冷不熱的語氣跟霍普金斯打了聲招呼。
“我的榮幸,荒井先生。”倒是霍普金斯顯得十分和藹可親,主動上前握了握龍之介的右手,“今天的游戲,希望你也能玩得盡興。”
“哈……哈哈……謝……謝哈……哈哈哈哈……”龍之介應話時,不知為何就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甚至慢慢笑出了眼淚,踉踉蹌蹌地就要摔倒。
這一刻,花冢突然上前半步,扶住了龍之介。
然后,花冢便用一道冰冷的目光盯住了霍普金斯,說了兩個字:“住手。”
霍普金斯本來玩兒得還挺高興,但花冢的眼神和話語讓他本能地感覺到了某種危險。
他立刻收回了手,龍之介也在其撒手后停止了大笑,并脫力般靠在了花冢的身上。
“嘿嘿……開個小玩笑,別介意啊。”回過神時,霍普金斯的背后已是冷汗一片,但他臉上還是露出從容的笑臉,如是說道。
“我不介意。”花冢說話,就像個機器人,“這是工作。”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但警告,就這一次。”
說罷,花冢就扶著龍之介,走向了靠墻的休息區。
一個三十多歲體型偏胖的男人,在花冢的攙扶下,仿佛一個九十斤不到的女人一樣輕盈。
兩分鐘后,癱坐在弧形沙發上的龍之介,方才緩過氣來。
“咕……咕……”呼吸平穩后,他猛喝了兩口冰水,才言道,“剛才……是怎么回事?”
“那個霍普金斯應該是能力者吧。”榊不假思索地應道。
他知道,像龍之介這個級別的人,對于能力者的事情肯定是清楚的,故而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嗯,我也這樣認為。”阿秀也附和道,“我猜……是通過肢體接觸去控制別人情緒的能力。”
“這老鬼……竟然敢對我荒井龍之介下手?”龍之介咬牙切齒道,“可惡……害得我當眾丟臉,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賬!”
“請冷靜一點兒,荒井先生。”阿秀是明白人,他立刻攔住了龍之介,“你沒有證據,就這么沖過去興師問罪,對方完全可以否認,結果也只會讓您更加難堪。”
“難道就這么算了?”龍之介還是氣不過,繼而看向了花冢,“還有啊……花冢君,萬一剛才那家伙的能力是電擊或者放毒,我豈不是已經死了?”
“他若是有殺意,我會提前動手的,但剛才沒有。”花冢冷漠地回道,“不過,他的能力終究還是對你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的傷害,所以我阻止了他。”
“那你能不能也幫我去傷害傷害他呢?”龍之介又道。
“我的工作是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不是充當打手。”花冢道。
“切……保護我的安全……”龍之介用埋怨的語氣將這話重復了一遍,“結果我還不是被坑了。”
“讓你受到損傷的確是我的失職。”花冢接道,“不會再有下次了,我已經警告過他了。”
“那他要是不理你呢?”龍之介又問道。
花冢沒有回答,但阿秀和榊都知道答案。
喧嘩師的“警告”,只有一次,下一次他會用拳頭說話;而跟他的拳頭對話過的人,基本上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再起不能。
…………
晚,七點五十分。
來到宴會廳的人越來越多了,基本都是四人一組,即一名客人帶三名隨從的組合。
當然,也有些選擇不帶保鏢、只帶一名賭博的助手,然后帶兩名女伴上船的家伙;這種人……不僅贏不了眼前的這場游戲,就算是在外面的世界,也注定不是其他人的對手。
至八點整,這上下五層的宴會廳已聚集了超過五百人。
客人們像是參加一般的派對般手持香檳三五成群地聊著天,隨從們則靜靜地站在離各自主人不遠的距離上,或是恪守崗位、或是開開小差。
正當會場的氣氛逐漸熱絡起來時,一道人影,走上了宴會廳底層的圓形舞臺。
無需言語、無需燈光,不消片刻,人群就漸漸移動到了欄桿旁,紛紛將視線投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個四十多歲、體型中等的男人;從他走路和站立的姿態就能看出他常穿西裝,那身淺色西裝就像是長在他身上的一般合適。
他燙過發、臉上拍過粉,全身上下都拾搗得非常整潔,其手中還拿著一張電子提示卡和一個無線麥克風。
待90%的客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舞臺中心時,默立了一分鐘的這名男子,將麥克風舉起,開口了:“各位來賓,晚上好。”
短短七個字,就足夠讓人知道,他是一名專業的主持人。
雖是流露出了一絲緊張的情緒,但那無比專業的咬字、發音、語氣……至少也是郡級電視臺一線新聞主持才有的腔調。
“我是今晚的主持人。”有些奇怪的是,他并沒有說自己的名字,“歡迎各位來到‘最高游戲’的會場。”他頓了頓,似是在等待手上那張提示卡的字幕滾動,“在開始今晚的游戲前,我想先解開各位的一個疑惑……即,游戲的獎品究竟是什么。”
這確是客人們最感興趣的事情之一,因為這次聚會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之好,那最終優勝者的獎品一直是神秘感十足,主辦方除了強調獎品“天下無雙”之外,就再沒有提供其他的信息了。
此刻,伴隨著主持人的臺詞,幾名西裝男推著一塊磁懸浮運輸板上了臺;板上,放著一個蒙著黑布的、長寬高大約三米的立方體。
待那立方體來到了舞臺中心,主持人便過去一把揭開了黑布。
黑布下,是一個透明的牢籠,籠子中間,跪坐著一個人。
她穿著精神病人的連體式束縛衣、身上還纏了兩圈鐵鏈,臉上又被戴了一個鐵面具,完完全全地遮住了面目。
“贏家,將得到這個女人……”主持人看著提示卡的字幕繼續念道,“她是一名特殊的能力者,只要‘使用得當’,她便可以實現你的各種‘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