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我們這行的人,有很多都是由于被行家給收拾了……覺得不服氣,這才下水的。
我很幸運,并沒有過那種經歷。
有些老賭棍跟我說,像我這種沒有當過“水魚”的賭徒,是很難得的。
他們說,從未失過態、露出過敗相的人……才具備成為“傳說”的資質。
我對這種說法不以為然,因為我知道,只要能一直贏下去,無論有沒有污點,你都會成為“傳說”的;等你成為了“傳說”之后,即便有什么黑歷史,也會被那些膜拜你的人所抹去。
不過,我現在也算是有黑歷史的人。
成為職業賭徒這么多年來,我上過最大的一次當,就是著了月下部光秀的道兒。
好在那次也不算太慘,我最后終究是活下來了;一沒有斷手斷腳、二沒有傾家蕩產,對一名敗陣的賭徒來說,這簡直就是奇跡。
然而,眼前這一遭,總感覺……比那次更加兇險。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跟誰打交道,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單純是要錢、或者要我的命,應該不會這么玩兒。
剛才那個自稱道士的家伙到底是對方的同伙,還是和我一樣在進門以后遭遇了這番變故……我也不得而知。
此刻我能做的,就只有沿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這條走廊前進。
不管前面有什么在等著我,我都得去面對。
我的記憶一定是被調整了。
這里是哪兒,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我完全想不起來了。
我甚至不知道現在是何年何月。
最后的記憶片段還停留在南美的雨林里、在我試圖攻擊那個尖頂的瞬間。
莫非我是死了嗎?這些走廊是通往地獄的通道?還是說……我已經身在地獄?
誰知道呢……
我能確定的是,自己還在呼吸,還有心跳,身體狀況甚至可以說還不錯。
我身上穿的衣褲顯然不是在雨林的那一套,它們都是新的,而且很合身;上衣口袋里放著一張黑色的卡片,一面印著逆十字標記,另一面則寫著個數字“12”……意味不明。
總之,待在原地是無法找尋到答案的,既然眼前有路,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該不會又穿越了吧?
這種有很多事記不起來的感覺真是討厭吶。
我現在到底是厲小帆、還是“祭者”、亦或是別的什么人?
呵……不對,不能這么想。
不管穿越多少次,我都是厲小帆。
要是連這點都動搖了,可能會發瘋的。
身體的感覺沒變,姑且還是先排除“穿越”這種小概率的可能性,考慮一下……是不是蘭斯這貨對我做了什么呢?
誒?這是什么?為什么我口袋里會有這個?
“11”嗎……
好像被拉進了某種奇怪的游戲里呢……
蘭斯這人渣該不會是想“審判”我吧?
哼!愚蠢的相位技術和記憶調整。
還往我身上塞了張莫名其妙的卡片。
憑我的大腦能力在二十四小時內必然能修復缺失的記憶鏈。
等我查明了是誰把我扔進這破地方的,我一定要讓你們好看!
讓我在九點二十分這種微妙的時間準時到……是什么意思呢?
話說九點的時候走進去的那家伙是個侏儒嗎,但看體型不像啊……臉是中年人的樣子,但身材和我差不多,莫非是個能力者?
算了,來都來了,姑且進去看看吧,這么小的書店,還能藏下一支軍隊不成?
再說,對方真要害我的話,在休倫湖邊就下手了,沒必要等到現在。
已抹除
那之后到底過了多久呢?
有十幾年了吧,或者……只是幾年而已?
還是老樣子啊……這書店。
只是我上次光顧時,它可不是在這條街上的,甚至不是在這座城市里的。
但毫無疑問,這就是我第一次遇見“天老板”的那家書店;這獨一無二的氣場、仿佛游離于整個世界之外的怪誕感……確是當年的我所無法洞悉的。
那么……為什么,又要邀請我回到這個即便是回溯時間也無法再度找回的地方來呢……
十點二十分。
命令執行。
化身……“影織”——伊如夢。
DNA校準、記憶校準、肉體生成、擬態服裝生成……
命令執行。
加入“審判”。
一直等到指定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才把坐標交給我,一定是有原因的。
雖然想在外面多觀察一會兒,但進去晚了可能又會節外生枝……
聽保安說,來給我送信的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那想必就是網戒中心事件后失蹤的眾多青少年之一了……
他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人質這玩意兒要多少有多少”嗎?
還是因為他手上掌握著我殺死湯教授的鐵證,所以就認定我不敢叫增援、只能孤身前來?
不……他不是那么膚淺的人。
他只是對自己的實力和智略都有絕對的自信,故而根本不在乎我會玩什么花招。
有意思……
能在這種人的布局中擔當重要的角色,哪怕是被算計的一方……也很有意思。
這個地方很危險。
比我曾到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危險。
我已跟“死亡”打了無數次交道。
但這扇門后的世界,就連“死亡”都要對其望而卻步。
想要退縮,想要逃走。
就好像自己的靈魂在扯著自己遠離這里。
身為“人類”的某個部分正在嘶吼著告訴我,一旦踏入了那扇門,就邁出了永遠無法折回的一步。
但正因為如此,我相信了。
一切的“答案”,或許真的就在那里,在與我一門之隔的那個地方。
道法自然,符箓參玄。
誅邪伐偽,正一為真。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見者不明,是者不彰。
嗯……又是這種亂七八糟的卦象……
這地方無論怎么占都看不出吉兇和路數,卦象詭異失常,無可取、無可信、無可定。
這是要死啊……
“不見鬼神見天祇,十字門下罪歸一。”
聽師父說最后一代得道的嫡傳掌門關于道法方面的經典啥都沒留,但卻留下了這兩句話。
之前拿到卡片的時候也沒往那處想,現在想來……今兒該不會是被我給撞上了吧?
嗯……
佛祖、穌哥、穆爺、飛天意面大佬……以前多有得罪,哥兒幾個多擔待,要是老君他們這次幫不了我,小弟還得仰仗各位……
望各位看在我這些年來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的份兒上,給條活路,小道我感激不盡。
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看來我也該去準備準備,然后像個無辜的笨蛋那樣登場了。
雖然一直以來我都活在謊言里,但這次的這出戲,還真是讓我有點兒緊張。
所有喜劇的內核都是悲劇,當有人快樂的時候,就會有另一些人受到冒犯、受到傷害、經歷痛苦……
而悲劇則是一個更為純粹的“破壞者”,它將一組“毀滅人生中有價值的東西的過程”直接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我無法定義自己馬上要去出席的這次審判到底是一出喜劇還是悲劇。
在我看來它更像是一段冗長的序幕,通篇都充斥著讓人不快但又意猶未盡的bathos時刻,并最終也將在這樣一種氛圍中結束。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么關系。
呵……反正演砸了也不是我的責任,而是子臨這個導演的問題。
午夜,我按照提示來到了目標地點。
從外面看,這里只是一家普通的書店,但我知道,一旦踏進去,任何超乎常識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來到店門口時,通過門旁的櫥窗,我又一次照了照自己的樣子。
模仿燕無傷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他是強級能力者,我也是;他有自愈能力,我也有。
除了外表上的復制之外,他的舉止、神態、包括一些細小的習慣……我都通過前段日子對他的觀察學到了八九不離十。
再者,根據珷尊大人所說,我這次任務會遇上的人,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和燕無傷見面,想來他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將情緒調整一番后,我走進了那家書店。
異常果然發生了,邁入大門的剎那,周圍瞬間變得漆黑一片,我的五感開始漸漸被抽離。
但因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我并沒有慌亂。
不知過了多久,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了一條無人的走廊中。
恢復知覺的那幾秒,一股劇痛突然涌了上來,就好像有人把我的身體撕成了碎片一般,驚得我立即跪倒在地上,捂住了胸腹。
但當我低頭看時,那感覺已然煙消云散,我的身體和衣物也都完好無損。
是錯覺嗎?
不,由我嘴角滲出的那一縷鮮血,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但眼下,我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些。
因為當我再度抬頭時,一扇門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就在兩秒前,那里明明還沒有門的……
我明白,這是有人在催我快點兒進去了。
于是,我抹掉了嘴角的血漬,轉動門把,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