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去，城邸又恢復了安靜，甚至比以前更加寂靜。
葉倩如一個人站在這偌大的府邸前面，悲慟哭泣，她最不愿意面對的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以前是丈夫，后來是兒子，數十年來，她每一天都過得提心吊膽。
比起其他母親，她或許多了一份心理準備，但痛失獨子的痛，完全沒有因為她有心理準備而減弱半分。
年叔默默上前給夫人披上了外套，“夫人，夜里涼，要不，您去里面坐一會兒？”
葉倩如回頭看著老管家，問道：“老年，你覺得我這么做，過分嗎？”
年叔不敢吱聲，只是老淚縱橫。
“我知道你們肯定有很多人都在心里罵我心狠，無所謂了，隨你們怎么說，這個林淺，我真是不喜歡。”
“別以為我不知道，林淺行事魯莽，經常闖禍，都是城驍在給她兜著，現在城驍沒了，沒人給她擦屁股了，她再闖禍，難道要我給她善后？”
“城驍若是在天有靈，要恨我，就恨吧，我養育了他，可他這一生全都奉獻給了國家，沒有給我一點回報，我對得起他。”
年叔終是沒有說話，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沒用了。
醫院，病房。
林淺終于蘇醒了，這一覺睡得很沉，以至于她醒過來的第一反應是——噩夢終于醒了。
“小淺，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聽到父親的聲音，林淺機械般地慢慢轉頭，問道：“爸，顧城驍回來了嗎？”
“……”林旭一愣，聲音微顫道，“小淺，你……你沒事吧？”
“顧城驍是不是回來了？”她坐起身來，又問。
林旭拍拍女兒的肩膀，安慰道：“城驍已經入土為安了。”
“……”那一剎，強大的痛楚猶如海嘯襲來，卷裹著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跌進了萬丈深淵里。
“小淺，你別太傷心了，小心傷著肚子里的孩子，醫生說你已經懷孕了。”
“什么？”林淺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父親，“爸，你說什么？”
林旭點點頭，“醫生說你已經懷孕一個月了，在爸看來，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但我知道，這個孩子是支撐你活下去的動力，小淺，不怕，有爸爸在，一定會幫你把孩子撫養成人的。”
林淺訥訥地眨眨眼睛，伸手撫著自己的小腹，很奇怪的感覺，她并不確定這平坦緊實的小肚子里面藏了一個寶寶。
“真的嗎？爸，你可別騙我啊。”
“是真的，驗血單還在這里。”
林淺接過林旭遞來的驗血單子，數據什么的她看不懂，她只看到診斷結果處寫著“孕30天”幾個字，她流著眼淚笑了出來，她和顧城驍有孩子了。
“手機，我的手機呢？”
“找手機干嘛？”
“我要告訴媽，我懷孕了，那她就不會逼我離婚了。”
林旭掰過她的肩膀，氣惱地說道：“顧家都不要你這個兒媳婦，你還喊她媽？小淺，顧城驍已經死了，你在顧家沒人會保護你，這個孩子是咱們林家的，跟顧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是……”
“難道你就不怕等你生下孩子，顧家的人只要孩子不要你？”
“……”想到昨天晚上的種種，林淺心寒至極，婆婆咄咄逼人要趕她走，而顧家的長輩們都不幫她說話，那么多人，沒有一個愿意站出來幫她說話。
“小淺，既然顧家這么狠，你又何必再回去，爸爸又不是養不起你，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就姓林，就是我的孫子，他們顧家別想染指半分。”
林淺默認了父親的說法，她低頭摸著自己的肚子，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她忽然覺得肚子里面暖暖的，仿佛有一股氣流在動，咕嚕咕嚕的，特別神奇。
自從知道自己懷孕之后，她好像真的不再頹廢了，至少不會再茶飯不思，精神也比之前要好了。
心痛難過的時候只要一想到孩子，她就立刻轉移注意力，盡量讓自己開心起來。
休息了幾天之后，林淺重回學校，同學見到她，詫異之余也多了幾分憐憫。
“小淺，這幾天我給你打電話，你怎么總關機啊？”林渝擔心極了，聽說林淺來了學校，她特意找到她。
“手機沒電了忘記充。”
“那天你怎么不告訴我一聲，顧東君也是，我已經罵了他好幾回了，小淺，你一定很受傷對不對？”
林淺揚起嘴角，爽朗地笑了一下，“嗨，過去了，我沒事了。”
林渝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輕捶她一下，“別在我面前逞能了。”
林淺卻說：“沒有，我真的沒事了，顧家容不下我，我就賴著我爸去，事情已經這樣了，難道要我整天哭哭啼啼的嗎？”
林渝仔細打量著她，還是不放心，“當真？”
“真，比真金還真，誒，我還有一節課要去上，不聊了。”
“那你有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我隨叫隨到。”
“好，88.”
大四的課程并不是很滿，林淺的成績又不差，所以學起來相對比較輕松。
第一次去私人醫院產檢，醫生拿著探頭在她平坦如初的小腹上滑來滑去，她第一次聽到呼哧呼哧的聲音，那是胎兒的心跳聲。
通過屏幕，醫生告訴她，“恭喜你，你懷的是雙胞胎。”
“真的？”
“錯不了，你聽，這是另一個胎兒的心跳聲。”
林淺不懂，屏幕上黑乎乎的分不清哪是哪，聲音也都一樣，她甚至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可是醫生是用儀器檢查出來的，總錯不了。
躺在床上，她忽地鼻尖一酸，眼淚就從眼角掛了下來。
顧城驍，你聽到了嗎？我懷了雙胞胎。
顧城驍，你可真厲害，一次就倆，你是怕我懷孕辛苦，所以一次就解決了二胎，對嗎？
顧城驍，你在哪呢？我不信你就這么死了，那些相信你被大火燒死的人，一定沒有看到你是如何打敗那群雇傭兵的，你這么厲害，怎么可能逃不出去？
顧城驍，你快回來吧，這個游戲不好玩，我要生氣了。
顧城驍，只要你回來，我就原諒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