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金莊崇還在外面。
他一個人開車行駛在馬路上,這條記憶當中的街道,已經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他已經分不清哪是哪。
從街頭開到街尾,他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找不到。
直到——他路過一個公交車站臺。
停車,下車,金莊崇獨自走上公交站臺,他站在站牌前面,看著站牌上那幾個“櫻花路南”的字,嘴角終于露出了歡愉的笑容。
這跟他記憶中的“櫻花路南”,是一樣的。
只是跟以前相比,公交車多了好幾路。
應該就是這里,就在這個站臺上,他第一次遇到了他的夢中情人。
那年,他才20出頭,是一個正值叛逆期的紈绔子弟,為了自己的音樂夢,他放棄繼承家族企業,獨自上京北漂。
那天,他剛剛被一家音樂公司拒絕,而且他的存款所剩無幾,如果再沒有收入,他就只能放棄自己的夢想打道回府了。
當他開車開到櫻花南路附近時,被一輛闖紅燈的面包車給撞了,車子一下子就翻了,他倒躺在里面,被座位夾著,身上的鮮血全都往臉上流,胸口痛到無法呼吸。
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耳邊突然想起一個清脆的女聲。
“翻車了翻車了,大家快來幫忙啊,快,年輕人都過來幫忙。”
金莊崇用力地睜開眼睛,他所看到的世界是倒置的,他看到一個穿著白毛衣的女孩兒,長長直直的黑發,相貌特別清純,聲音特別好聽。
女孩兒跑過來,蹲下身子往車里一眼。
金莊崇與她眼神對視,那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眼睛,水靈靈的,叫他畢生難忘。
“人還活著,大家快來幫幫忙啊,司機還活著。”
金莊崇看到,她跑到公交站臺上攔住了一輛公交車,然后車里的人全都下來了,她“一二三,一二三”地喊著口號,大家齊心協力把他的車歸正。
“大家快把人抬出來,我有車,我開車送他去醫院。”
金莊崇差點暈過去,是女孩的聲音又喚醒了他,他當時就在想,無論如何,至少要知道她的名字。
那一路上,女孩一邊開車,一邊不停地跟他說話,“喂,你別睡啊,我現在送你去醫院,馬上就到。”
“喂,你堅持住,千萬別睡啊,這一睡可能就要睡過去了,那就沒機會吃臭豆腐了,臭豆腐吃過嗎?可香了。”
“喂,還有五分鐘就到醫院了,你一定要睜著眼睛,對,別閉上了,清醒一點。”
金莊崇因為及時的救治,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了。
后來等他徹底清醒的時候,他已經躺在病房里了,周圍全是他家族的人,而那個女孩已經不見了。
當年路上車上都還沒有監控,醫院也沒有,他無從得知那個女孩的信息,也無從找起。
但是,他一直記得女孩清亮的聲音,和那雙水靈清澈的眼睛。
本來他只是把女孩當作內心的一個美好的遺憾,不曾想六年之后,他又遇到了她。
那一年,他已經是風靡全國的偶像派歌手,影視歌三棲明星。
某天,他突然收到了五叔的請帖,五叔要結婚了。
他特意排開了那天的行程,專程飛到老家去參加五叔的婚禮。
他與五叔,名義上是叔侄,可五叔只大了他五歲,他是跟在五叔屁股后面長大的,兩人更像朋友。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五叔的新娘子,他都呆了,他的五嬸,竟然就是那個女孩兒。
一樣的聲音,一樣的眼睛,就是她。
就是她。
盡管有悖倫理,但他還是無法控制地愛上了五嬸,不過,他至今都沒有透露過一點信息,只把這份感情深埋心底。
后來,他也結婚了,妻子是父母安排的,給他生了兩個女兒。
除了妻子之外,他還有很多的女朋友,每年都換不同的。
他的財富不斷累積,和妻子也是各過各的,他身邊總有無數的女人,可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依然只有五嬸的地位悍然不動。
不知不覺,天亮了,首班公交車駛進了站臺。
金莊崇開著車跟在公交車的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概是無事可做的緣故吧。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五叔的電話。
“喂?”
“五叔,你那要睡覺了吧?”
“是啊,剛準備睡覺,你呢,熬了個通宵?”
“什么都瞞不過五叔。”
“你啊,也不小了,不能像年輕時候那樣胡來,還是要有合理的作息嘛。”
“五叔,什么時候回國?”
“下個月吧,你五嬸已經把票訂好了,回頭我看看具體時間。”
“好,到時候我去接你們,恩恩呢,也一起回來嗎?”
“回。”
“好,那我就不打擾了,代我向五嬸問好。”
“好。”
掛了電話,金莊崇深嘆一口氣,終于要回來了。
機場,姜軍親自護送妻子和女兒抵達了機場,今天她們要飛往遙遠的英國,歸期不定。
姜思意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神沒有以前那么靈光了,很多時候都是呆呆愣愣的,有些木訥。
姜軍不停地叮囑道:“去了那里好好散散心,爸爸處理完工作也會飛過去陪你,沒事的,總會過去。”
江共舒朝丈夫點點頭,“你回去吧,大家都等著你開會。”
姜軍不放心地看著女兒,“思意,聽到了沒?”
姜思意看起來就像以前那般乖巧,聲音也很乖順,“好。”
姜軍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快進安檢吧,思意,記住爸爸的話,開心起來就什么事都沒有。”
“好。”一樣的字,一樣的表情。
江共舒挽著女兒一前一后地進安檢,揮揮手讓丈夫先走。
姜軍點點頭,打著電話疾步離開。
不曾想,當司機剛啟動車子要開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妻子的來電。
“喂,不是什么東西忘帶了吧?”
“老公,思意跑了,思意跑了。”
“什么?”
“她先進安檢,我在后面,她檢查完不等我就跑了進去,我追了一路都沒追上。”
“那她去哪了?還在里面嗎?”
“我不知道,我已經向地勤求助了,現在機場全廣播都在找她。”
“好,好,你別急,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