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天氣真的開始熱了,感覺春天都沒有好好感受一下,夏天就催著趕著來了。
那天,空氣中沒有一絲的風,樹上的蟬鳴聲此起彼伏。
何歆去醫院復查,做了CT,結果顯示她腦部的陰影已經明顯在縮小了。
“所以說,在合理的范圍之內多運動運動,對淤血的吸收還是有作用的,”林旭扶著她慢慢地走著,“你看,你根本不需要輪椅,走得不是很好嘛,再過一段時間,你都能追上我們家小南南了。”
何歆走得很慢,一手被林旭攙著,一手在欄桿上扶著,兩只手都在用力,好像要把自己的身體架空一樣。
“你放輕松,別抓著欄桿了,松手松手,有我扶著你,不會讓你摔著的。”
在林旭的保證之下,何歆的手慢慢地離開了欄桿,她的重心自然而然地往林旭那邊偏移。
“你先站好,立正了,來,慢慢走,走直線……對啦對啦,這不是很好么,走路是腳的事情,你手那么用力干嘛?不怕手有意見?”
何歆“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已經很多年沒有這么笑過了,特別是當著林旭的面。
她記得,她上一次在林旭面前笑,還是他們結婚設宴的時候,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林旭扶著她慢慢往前走著,天氣有些悶,才走了一小段路,他就看見何歆的臉上冒出了汗珠,“堅持一下,出出汗也是好的,以后每天我都帶你出去走走路,堅持最重要。”
何歆搖搖頭,動了動嘴唇,但始終說不了話,她現在可以發聲,但只是發聲而已,她很怕自己發聲之后旁人會朝她投來異樣的眼神,所以她不敢出聲。
“想說什么?”林旭看到了她微啟的嘴唇,鼓勵她說話,“想說什么就說出來,沒關系。”
何歆還是搖搖頭,緊抿著嘴唇,徹底放棄了。
“不想出來走路?那好,我讓淺淺跟你說。”
何歆搖頭的頻率更大了,面上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林旭拍拍她的手背,笑著安慰,“好啦好啦,嚇嚇你的,這點小事就不麻煩淺淺了,我會每天定時過去接你的。”
何歆表示很無奈,但她的心里,似乎并不排斥他這種霸道的安排,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感覺到了一種自己從不敢妄想的微妙情愫。
林旭現在老了許多,有了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皺紋和白發,那場變故讓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何歆看起來依然是年輕時候的樣子,雖然金柏明差點要了她的性命,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二十多年來,他對她確實是很好的,讓她過得無憂無慮,以至于她的容貌遠比同齡人要年輕許多。
林旭這樣扶著何歆,看上去,就好像父親扶著女兒。
路過一排玻璃墻,林旭看著玻璃墻上兩人的樣子,不禁感慨道:“難怪淺淺突然給我整了一些面膜面霜之類的保養品,還囑咐廚房一定要每天看著我喝湯補身,說什么要好好保養,重點維護,我之前還嫌她多事,現在倒是看明白了。”
何歆疑惑地望著他。
“喏你看,”林旭指了指玻璃墻上兩人的樣子,“跟你一比,我太老了,你看,我像不像你爹?”
何歆轉頭一看,笑得眼角的魚尾紋都跑出來了,她心說,我爹就在家里,像不像你自個兒不知道啊?
林旭本來還挺高興的,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明顯情緒不高了,“走吧,家里你爸媽該等著急了,我還是快點把你送回去吧。”
回到公寓,林淺帶著南南北北也在,林淺一瞧,開口就問:“咦,爸,你又來蹭吃蹭喝了?”
林旭氣得,抬起手作勢要打她,“怎么說話呢?我又當司機又當苦力,我這能叫吃白吃白喝的嗎?”
“嘻嘻,也對哦,不過……爸,剛才小張又給我打電話了,讓我轉告你,公司又有一堆重要文件需要你簽字,你找時間給他回復一下,是你去公司,還是他把文件送林公館去。”
說完,林旭還沒回復什么,林淺又自個兒絮叨起來,“唉,一把年紀了還不務正業,還要不要公司了?”
“……”林旭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嘴硬道,“這個小張,老給你打電話干什么,回頭我就開除他。”
林淺也不留情面地說:“誰叫你不接電話的?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故意調成了靜音,那反正你要開除就開除嘍,正好我那就缺這樣盡心盡職的員工,我把他招進來當總經理,全權負責公司。”
林旭冷哼一句,“哼,挖墻腳挖到你爹頭上來了?”
“怎么能是我挖墻腳呢?明明是你要開除人家啊,你為了陪我媽復查不接人家電話,把人家急得到處找你,你還有理了?”
林旭給女兒使勁地擠眼睛,“瞎說什么吶?”
林淺笑笑,故意大聲地說道:“我知道我媽的事情最重要,為了我媽,你出差都取消了,會議也都取消了,連好幾個重要的訂單都放棄了,我是想告訴你,爸,沒關系,就算你把公司搞垮了,女兒我會養你的。”
林旭氣得追著她打,“熊孩子你說什么吶……南南北北,幫姥爺捉住你們媽媽。”
南南北北不知道怎么回事,全當游戲玩了,滿屋子追著媽媽跑,這一下,整棟樓都是歡聲笑語。
看著他們追逐打鬧的情景,何歆百感交集,雖然林旭沒有說什么,但是她哪里會不知道林旭的積極表現是為了什么。
可是,她和金柏明還在婚姻當中,無論如何她都說服不了自己邁出這一步。
是的,她醒來之后,并沒有向監獄中的金柏明提出離婚,這些年,他對她是真的好,好到無可挑剔,哪怕最后他對她大打出手,也是出于他對她的愛。
事到如今,金柏明已經一無所有,金家也已經樹倒猢猻散,她真的狠不下心再讓他雪上加霜。
更何況,對于林旭,她也有著許多的不確定,曾經的傷疤已經結痂,她不知道她一旦揭開痂之后,是痊愈的完好的新皮膚,還是再一次撕裂的流血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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