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陪著水輕柔吃過早飯,又亂七八糟的忙碌了一通之后,感覺今天的事情都安排妥當,這才騎著馬去木器工坊。
秋收將近,除開犁耙還在加緊制作分派下去之外,還要叮囑各個村正檢查修復損壞的脫粒機,而且他還必須盡快把播種的耬耙先制作出來。
圖紙早就已經畫好,但要做成能夠下地播種的實物,還得制作出來樣品之后觀察效果,畢竟這東西他只是見過,從未仔細研究過,只是記得樣式而已,大秦不是兩千多年的后世,各種工具都缺乏,即便是一個小小的漏斗開關他就先后設計了好幾次,修修改改之后仍舊感到不是很滿意,太精巧復雜的基本上做不出來。
“見過里典大人!”看見陳旭過來,木器工坊內正在干活兒的劉二娃和幾個學徒都趕緊停下來行禮。
“免禮,犁耙最近制作了多少,發下去多少?”陳旭下馬之后點點頭問。
“最近每天都在加緊制作,已經完成了二十多套全部分派下去,不過適合用來制作曲轅的木料不好找,而且都是濕料,恐怕會和脫粒機一樣,時間長了要開裂損壞!”劉二娃趕緊說。
“無妨,今年趕得急,先將就這樣,等秋收之后多安排人上山砍伐合適的彎木晾干,等到冬天再加工,春耕的時候要爭取兩戶至少要有一套犁耙,今天我來是要制作一架耬耙!”陳旭走進工棚里面說。
“里典,耬耙又是何物?”劉二娃跟在后面問。
“播種用的,我已經畫了圖紙,你來看!”陳旭從衣袋里面掏出幾張疊在一起的麻漿紙,攤開放在工棚中間一張對方工具的木臺上。
“播種?”劉二娃驚訝不已,“播種不都是用手嗎,挖一個小坑把麥種丟進去蓋上就行了!”
“用人工速度太慢,三個人一天能播兩三畝就頂天了,我這耬耙做出來,一人一馬一天可以播上百畝!”
“噗通”跟在后面的劉二娃腳下一軟差點兒一頭杵到木工臺上,幾個學徒手中的刀具斧頭丁零咣當的掉落一地,都用滿臉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陳旭。
劉二娃哆嗦著爬起來胡子眉毛都在顫抖,結結巴巴的說:“里典切莫說大話,一人一馬一天如何能播種百畝,這……這完全不可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耬耙乃我研究很長時間的一件播種神器,此物如果你能夠做出來,我向縣令大人舉薦你去縣城當大匠!”
“真……真的?”劉二娃激動的又差點兒杵到地上。
“騙你作甚,此物一出,如若傳到咸陽,說不定始皇陛下都要召見你,封你做一個匠作府的大官也說不定!”陳旭繼續加碼。
“好,好!”劉二娃激動的老臉都通紅了,幾個學徒也都臉色漲紅,一起圍過來看設計圖。
“你們看,耬耙其實就是簡單化的犁,入土很淺,只用三寸深就行了,三根力柱支撐三塊犁頭,犁頭之間間距五寸,犁頭后面有一根空心的管子,我暫時設計是用竹子來做,上面一個漏斗用來盛放種子,播種的時候只需要將種子放在料斗之中,然后拉開活塞,一邊往前走,種子就會順著漏斗進入三根竹筒落入犁開泥溝里面,后面還有塊木板,種子落下去之后就會將翻起的泥土推回泥溝之中將種子蓋住,播完之后或者歇息的時候,就將漏斗的活塞關上就行了,后面這一根是起到平衡和穩定作用的……”
幾張圖紙上分別畫著全圖和復雜部分的解析圖,各種數據也都標注的清清楚楚,前些天光畫這幾張圖紙陳旭就在足足用了四個晚上。
此時隨著他不斷的解說,劉二娃和幾個學徒全部都嘴巴張的大大的。
其實從看到全圖的時候,劉二娃心里便已經開始砰砰亂跳了,當陳旭解說之后,他心中再無任何疑惑,反而是如同狂風暴雨一般激蕩起來。
其實原理一點兒都不復雜,但要憑空想象出來這么一件東西,那絕對要絞盡腦汁,此時此刻,他心里對于陳旭的崇敬再次拔高了數十丈,感覺需要仰頭才能看到這個小里典的下巴。
他心里清楚,如果這個東西真的制作成功,兩個人即便是不要牲畜,一天也能播種二十畝不止。
“好東西,絕對是好東西,這……這……太……太不可思議了!”劉二娃黝黑的臉激動的快脹出血來,拿著圖紙渾身都在打擺子。
作為一個木匠,雖然也是大秦認可,縣令頒發了執業許可的工匠,但劉二娃原來在鎮上的地位并不高,和陶匠高河、鐵匠古山、醫卜許壚三人比起來,他完全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甚至連不被大秦認可的篾匠都不如,因為這個時代根本就不太需要木匠這個職業,蓋房子鄉民都是一把好手,自己砍樹回來就蓋了,至于后世常見的家具,嗯,現在也沒有,而且幾乎所有人都不需要,吃坐睡都基本上是在地上,普通人家連床榻都沒有,用竹子木頭石頭胡亂搭建一下鋪上粟草就行了,他平時也就制作一些竹木簡滿足鎮上的需求,最近地位的提高完全是因為陳旭,設計的曲轅犁和橫耙還有脫粒機讓他成為了鎮上的紅人,幾乎家家戶戶都要求著他盡快制作這些農耕必須的農具,因此最近他只要出現在鎮上,所有人見到都要恭恭敬敬給他行禮問好。
而這還沒愉快多久,小里典竟然又設計出了更加逆天的農具來。
這種耬耙一旦涉及出來,即便是不深耕土壤,也能播種,畢竟自帶有三支小犁,同樣可以犁開土壤,而且還順帶播種敷土同時完成,對于那些沒來得及犁田的農戶來說,絕對是不二之選。
能不能當大匠無所謂,反正都一把老骨頭了,但這輩子能夠遇上小里典大人,在臨到入土了還能做出來這么多匪夷所思的新奇而又方便快捷的農具,劉二娃瞬間感覺自己被一種無比的幸福包圍了,腦袋暈暈乎乎,耳朵里面叮叮擔當似乎有各種仙音奏響。
“怎么樣,能不能做出來,難度是有點兒大,但你可以先制作一支單犁頭的試試效果,如果沒問題的話三支犁頭就應該可以解決了,如果用雙馬的話,估計制作出來六頭八頭的耬耙也不是太難!”陳旭笑著說。
“里典,您放心,這幾天即便是不吃不睡,我也要把這耬耙做出來!”劉二娃直接激動的話都快說不抻抖了。
“嗯,深耕平整過的田泥土松軟,犁頭用硬木就可以,如果沒有翻耕的田必須用金屬犁頭,你可以和鐵匠鋪的麻桿商量一下看看做多大合適,畢竟有曲轅犁的經驗,很容易就能解決……”
“知道知道,這些都很好解決,唯一的就是種子下落的數量和速度,還有漏斗的開關控制,里典放心,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劉二娃捏著圖紙連連點頭。
“那行,耬耙我要盡快看到樣品,這兩天就辛苦你了!”陳旭說。
“不辛苦不辛苦,三天……不,兩天我就能做出來一個單犁頭的耬耙!”
“好,做好之后通知我!”陳旭點點頭離開木工作坊,騎馬再次去鐵匠鋪。
他還要打造兩套刻刀和篆刀,昨天晚上水輕柔告訴他,只要有了刻刀和篆刀,她可以慢慢把雕版刻出來,因此陳旭也不打算去找別的蹩腳雕刻師了。
水輕柔會武功,眼明手穩,加上女人也足夠細心,刻幾塊木板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里典大人!”鐵匠鋪瘦瘦高高的年輕鐵匠看江陳旭,老遠就帶著三個學徒迎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就是原來的鐵匠古山的徒弟,因為古山剽竊了陳旭改良的青銅手鋸之后,被郡守提拔為郡府的大匠,調去宛城指導打造改良銅鋸,后來又因為秦始皇在朝堂之上特意叮囑一句要重賞,因此直接被匠作少府的左中丞商涂一道調令弄去了咸陽當了一個匠作少府的官吏,同時被調去的還有另外兩個徒弟,不過那古山如今還在咸陽廷尉府的大牢里面蹲著,兩個徒弟也受到牽連,因為知情不報被貶為工奴發配到北地為修長城的六國降奴打造器具去了,能不能回來還得看運氣。
而古山本來就不是清河鎮上的人,是雉縣統一調配在清河鎮的工匠,兩個徒弟也都是他從老家帶來的,因此他的去留和死活清河鎮上的人也不太在意,而麻桿卻是清河鎮人,不過不怎么受古山待見,一般不讓他拿錘打造東西,每天就是幫忙鼓風,完全是一個幫工的地位,不過跟著看了兩三年,基本上該學的東西還是學會了,因此陳旭當里典之后,直接就把他推薦為清河鎮的鐵匠,不光修整擴大了鐵匠鋪的規模,又在鎮上給他招收了三個學徒。
在這個時代,工匠地位還是很高的,因為工匠不用種田,因此每一個朝廷認可的工匠都不用繳納田稅,也不會被要求服徭役和兵役,但還是需要服從朝廷的調派去打造制作器具,一旦遇到打仗或者像上次民夫修路需要打造工具,這些工匠都要服役,而且同樣不能推脫,不然就會被剝去匠籍成為平民,如果制作的器具出現嚴重的質量問題導致比較嚴重的后果,那么還可能會坐牢、流放甚至砍頭,而學徒同樣可以抵徭役和一半的田稅,算是大秦半正式的工匠,也需要在縣衙備案,征調工匠的時候,學徒也要一起參加做一些輔助工作。
上次麻桿支支吾吾說出來古山剽竊改良銅鋸的事情之后,陳旭卻并沒有怪他,甚至提都沒有再提過一次。
因為在陳旭看來,改良一把銅鋸這種技能完全就是渣渣,他的目標是煉出鋼鐵制造火藥,提前幾千年將大秦帝國推入工業和火器時代,自然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因此麻桿對陳旭可以說是感激涕零,每次看到他都想要磕頭感謝一下。
“不必多禮,這里有幾樣工具,你最近抽空幫我打造出來,還要打磨鋒利!”陳旭把兩張圖紙遞給麻桿。
“里典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完成!”麻桿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圖紙看了一下之后回答。
“嗯,上次讓你打造的密齒鐮刀打造出來沒有?”陳旭走進鐵匠鋪問。
“打造出來兩把樣品,但刃口的密齒很難制作,您先看看!”麻桿趕緊從木架上取下兩把長約兩尺的彎月形刀具雙手遞給陳旭。
這兩把鐮刀和后世割麥子的鐮刀樣式看起來差不多,但因為缺少高強度的設備開鋒,因此刃口的鋸齒做的很粗很大,看起來和鋸子差不多,用來收割麥粟肯定不太合適。
陳旭腦海中突然冒出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炬和手握紅寶書身強體壯的工農代表的巨大雕塑。
沒有鐮刀,那么鐮刀斧頭照耀大地的工農武裝革命看來暫時也不會出現了吧!陳旭臉皮抽抽了一下說:“鐮刀之事慢慢弄,不著急,先幫我把這套刻刀篆刀打造出來,記得用最好的銅錠。”
“是!”麻桿趕緊答應。
接下來,陳旭又騎馬一顛一顛的往制墨坊而去。
為了盡快把清河鎮的工業發展起來,如今各種能夠展開的工作他都需要鋪開挨著試驗,所有能夠驗證出來的東西也都要提前儲備技能,而且清河鎮這個地方人口不多,也不復雜,自己剛好可以毫無顧忌的來做,一旦離開了清河鎮,很多東西都有掣肘,特別是哪天蹦到了咸陽,那朝堂之上蹲著一排大神,有些事情就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展開,必須拿的出來令人信服的東西才行,要用雷霆之勢讓所有人對自己刮目相看,不然一樣一樣口說無憑,沒有多余的精力來驗證這些東西。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陳旭忍不住嘆口氣,早知道闖紅燈會被撞死穿越到這個時代,應該多看看百科全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