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嘚嘚一路顛簸回到清河酒店,皇甫缺果然已經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十個儒生打扮的男子,年輕的大約二十五六,年齡大的也不過四十歲左右,一個個雖然看起來略有些緊張,但氣質都還不錯,不像普通人那樣看到侯爺就害怕的打哆嗦。
“都進來吧!”陳旭走進休息室,在外間的客廳坐下,皇甫缺、丘乘、李順和十個文士也都忐忑不安的走進來。
“侯爺,這幾位都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時常也在一起交流和故事,頭腦靈活文筆流暢,其中好幾個都曾在府衙和一些大人府上做過一些筆吏職務。”
“瑯琊學士付安拜見侯爺!”
“河東學士計通拜見侯爺!”
“三川學士龐雀拜見侯爺!”
十個文士都一一對陳旭行禮之后入座,然后一起看著陳旭。
“我準備辦一份報紙,因此需要一個主編和幾個責編,然后還有幾個記者……”
“侯爺,報紙是何物?”皇甫缺忍不住打斷了陳旭的話。
陳旭瞪了皇甫缺一眼之后說:“朝廷通傳的法令和公文你們都見過吧!”
“見過!”一群人都一起點頭。
“原來法令和公文都是用竹木簡制作,因為竹木簡書寫文字不方便,而且寫的太多便會造成竹木簡體積太大太過沉重,來回通傳非常不方便,因此無論公文還是法令都惜字如金,造成閱讀困難,與我們平日說話不太一樣,很多需要仔細推敲才能明白其中的含義,這些你們做過刀筆吏的應該非常了解!”
“侯爺說的不錯,我們當初做筆吏,主要的任務就是將各種命令用最簡潔的文字書寫下來,還要意義清晰明白,這都是因為竹木簡的限制,但如今有了麻漿紙,這個問題基本上就沒有了,因此我們都丟了差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苦笑著說。
陳旭點點頭:“嗯,正是因為有了紙張,書寫方便而且輕快,一張紙可以寫大量的內容,因此原來那種惜字如金的情形就沒有了,而且人們閱讀起來也更加輕松,不需要逐字逐句的去仔細推敲便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而我辦的報紙,就是利用紙張的這種優勢,將民間發生的一些事情匯集整理記錄在紙張上面,然后散發給識字的民眾閱讀觀看,這份報紙內容保羅萬象,從朝堂政令到民間軼事,從上古傳說到未來幻想,天災人禍、豐收慶典、軍事政治、醫術藥典、百家言論、經史子集、詩詞歌賦、奇聞趣事,農耕匠作,畜牧養殖、故事,凡是九州四海之地,囊括中原蠻夷四面八方的諸多事物都可以記錄其上,匯集整理在一起讓人能夠通過一張報紙來了解天下發生的一切,此為文媒,因此要求通俗易懂,生動有趣,而且還要求所述所寫之事能夠讓觀讀者不光知我華夏之風物、四海之盛況,還要知天道之理,人文之義,山川之美,仁義之德……”
陳旭每說一句,房間里的人便臉上多一份震驚,嘴巴也長大一分,等到陳旭一通長篇大論說完,房間里一陣死寂,只能聽見呼哧呼哧濃濃的喘息聲,似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頭猛獸要跳出來仰天咆哮。
“侯……侯爺……這些聽起來固然令我等熱血沸騰,但要想在一張報紙上囊括如此之多如此之豐富的內容,恐怕需要幾萬張紙才能記錄下來,不說散發天下,即便是只做出一冊來都就要耗費無數年月的時間!”許久之后,皇甫缺才問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惑。
“呵呵,你們把這件事想的太復雜了,我說的報紙并非一次把這些事情全部一網打盡,而是每旬出一份,這一份會分成幾個板塊,比如新聞實時板塊,記錄的就是最近數月發生在大秦甚至邊荒蠻夷之地的事情,時間自然是越近越好,事情自然是越重大越好……”
“百家言論板塊,內容自然是宣揚各家不同的言論,到時候邀請各家名士書寫內容,由我們審核,如若沒有涉及到對我大秦統治有破壞威脅的內容,到時候就可以刊登其上,讓天下人都能看到。”
“奇聞趣事板塊,內容就是登載古今中外各種上古或者當前的奇聞趣事,力求新奇有趣,這些也可以讓人收集整理,對于寫的好的投稿者予以獎勵,故事板塊也可以同樣處理。”
“農耕天地板塊,主要就是匯集天下農家言論,指導農時耕作,果蔬種植,農具制造,灌溉飲水,良種培育等內容,指導農戶如何精耕細作……”
“軍事政治板塊,內容就是登載朝堂和地方郡縣的發生的一些政治事務和軍事行動,比如剿匪,通緝,比如修建馳道水渠等,當然,比如今日朝堂發布的征服河南的軍事行動,也可以登載……”
“因為報紙主要是以登載時事為主,我們每旬出一期,一期可能只有數萬字的內容,但這些內容必須是經過精挑細選然后精心編排的,這樣一年下來就是三十六期,也將達到數十萬甚至是百萬之巨,十年累積下來,有心者自然會發現,這份報紙就是一冊天地萬物大全,囊括了九州四海上至太古,下至未來的百科大典,而諸位參與其中,自然會青史留名,被后人尊子稱賢傳頌萬世……”
陳旭再次祭出了當初忽悠徐福的理由,頓時把一屋子本來就一直混跡在咸陽的文化混混刺激的眼珠子都紅了。
這丘乘、付安就是當初紫云仙茶傳到咸陽之后一起結伴去找安魚粱打聽情況的那一群方士中的幾個,計通和龐雀平日和皇甫缺也比較要好,這些人沒來咸陽之前,在各自的老家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名士。
天下一統之后,這些人再也無處投靠,于是都想跑到咸陽來宣揚自己的理論,希望有一天能夠見到皇帝得到賞識,然后加官進爵位列朝堂,可惜的是來咸陽才發現,咸陽的名人太特么多了,隨便放條狗出去能咬好幾個名士,因此這些人為了生計就只能在一些府衙做些刀筆小吏混日子,得閑便聚集在曲園雜舍之中談風弄月感嘆時運不濟。
但就在越混越凄慘的時候,今日竟然被名聲如日中天的清河侯召見,并且一見面便撒了這么大一把狗糧,于是一下就把所有人心底的欲望徹底激發了。
而且這件事所有人第一反應那就是必然會成功,清河侯牽頭做的事不可能不成功,他可是仙家弟子,外面依舊有傳言,掃平河南之時就是清河封封為太師之時。
遠古三公,地位尊崇,就連皇帝都要執弟子禮。
這份尊榮千年以降,只有太公望得到過。
而一想到要成為當朝太師的屬下,跟著升官發財青史留名那是妥妥的,因此所有人都徹底坐不住了,一個個喘著粗氣臉紅耳赤。
“侯爺,我……我……我不要當清河園的主管了,我要當主編!”皇甫缺鼻孔噴著濃煙站起來。
“不行,好不容易才讓你熟悉清河園的業務,你不干了誰干,此事不準!”陳旭直接一口拒絕。
皇甫缺如喪考妣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滿臉失望。
“侯爺,我們呢?”付安和計通等人都爭先恐后的站起來。
“召你們幾個來就是為了此事,下面我會單獨問你們每個人幾個問題,然后根據回答的內容確認能不能勝任報館的這份工作,你們都出去吧,然后皇甫管事幫我一個一個的叫進來!”
“是,侯爺!”付安計通等人都躬身行禮之后退出房間,只留下了皇甫缺。
“侯爺,您就讓我當主編吧,我特別喜歡您說的這個報紙,保證不會出任何岔子!”皇甫缺還不死心。
“想都別想!”陳旭擺擺手臉色嚴肅下來,“你頭腦靈活辦事周全,唯獨缺少一些穩重,遇事略微有些急躁,但瑕不掩瑜,清河園你管理的很不錯,所以暫時你還不能離開,今日這個面試很重要,你留下來仔細觀看聽聞,日后清河酒店可能會開遍大秦數十郡,員工數萬,而每一處都需要征召幾個管事和重要職位,都可以采用我這種模式做一些簡單的了解,書讀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辦事的方法和風格,量才施用最為關鍵!”
“是,侯爺!”皇甫缺只好答應下來。
“幫我叫一個進來!”陳旭點點頭。
皇甫缺站起來走到門口:“付安兄進來吧!”
付安略顯忐忑的再次走了進來,如同后世投簡歷面試的員工一般小心翼翼的給陳旭再次行禮之后坐下。
皇甫缺把門關好之后也坐到旁邊開始旁聽。
“你是何處人氏?家中幾口?以前以什么維持生計?”陳旭看著付安問。
付安略微沉吟便回答完畢。
“平時閑暇之余喜歡干什么?”
付安這次想了幾秒鐘才回答:“回侯爺,安閑暇之余的愛好就是讀書!”
“古往今來的名人之中,你最喜歡哪一個?”
付安這次沉默的更久,足足想了十多秒鐘才說:“安最為崇敬者乃是越王勾踐,身為亡國之君卻忍辱負重,最后憑借三千甲士吞吳而成霸主。”
“如今大秦一統天下,六國盡沒,如若再有似勾踐的強者,你會輔佐他嗎?”陳旭淡淡的問。
“不會!”付安直接搖頭。
“為何?”陳旭直勾勾的看著付安。
“天下已定,始皇便是天下霸主,即為君主,六國再無任何王孫敢有相抗者,此乃天下名士的共同認知,否則我等也不會齊聚咸陽。”
“你是說凡是來咸陽的百家名士基本上都是你這種想法?”陳旭問。
“不錯,天下大勢如江河東流,順天理而趁民心,萬民早已厭煩諸侯爭霸,秦王奮先王余烈而掃平六合,百家方士皆都歡慶鼓舞匯聚咸陽,只想讓皇帝能夠采納各自的治國之道耳,可惜如今大秦獨尊法術,我等苦苦索求而不得皇帝召見,如今之大秦,獨尊法術并非正理,安雖然落拓,但也有一腔熱血,如若能夠幫助侯爺辦好報紙,也能施展一身所學,希望能夠為大秦的強盛盡微薄之力!”說到治國之論,付安沒有絲毫的猶豫。
“你真的如此想?”陳旭神色嚴肅。
“是,侯爺,非是付某一人如此想,與我相識者皆都希望能夠用一身所學報效帝王,可惜我等些微學派名聲不顯,無法見到陛下也!”付安神色有些悵然。
“好,最后一個問題,有一個人在沙灘上行走,回頭卻看不見自己的腳印,為何?”
呃,付安滿臉呆滯,冥思苦想了許久苦笑著搖頭:“侯爺,安不知!”
“嗯,你先下去好好想想,不要去問別人,想起來告訴我答案,你先出去吧!”陳旭端起茶杯說。
“是,安告退!”付安站起來,腦海中還在翻來覆去的思考陳旭最后一個問題,迷迷糊糊差點兒撞到門上才醒悟過來。
“叫第二個!”陳旭放下茶杯。
這場面試時間并不長,一個人也就不到三分鐘,陳旭問的問題也都是和付安差不多相同的問題,只不過每個人最后走出去的時候都有點兒失魂落魄,因為侯爺的最后一個問題完全天馬行空問的人滿頭霧水,腦漿子處于混沌狀態,幾乎沒有人能夠回答。
比如:人長壽的秘訣是什么?
比如:一個人分別向甲乙二人分別借了20錢買一匹麻布,花費三十七錢,還甲乙各一錢之后自己還剩下一錢,此時他應該欠甲乙各19錢,1919139錢,問還有一錢到哪兒去了?
比如:雞與兔共100只,雞的腿數比兔的腿數少28條,問雞與兔各有幾只?
比如:有一頭大象,不能殺死如何準確稱量出它的重量?
最后面試的是李順,看著他膽戰心驚而又激動的樣子,陳旭就只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怕不怕死?”
“某為大丈夫,不懼死!”李順屏住呼吸回答。
“行了,你明天去科學院找我,我為你安排一個差事,如果這件事你做好了,我提拔你做我報館的記者主管!”
“謝侯爺!”李順歡天喜地的出門。
而此時,面試完的一群人都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切切私語的交流,都在互相打聽清河侯最后一個問題,然后一個個互相翻著白眼兒都快摳出腦漿子來。
這些問題后世的小學生都能知道答案,但穿越了幾百幾千年之后出現在大秦帝國,這些問題簡直就堪稱毒藥,任憑這些熟讀經史子集的文士如何聰明,也只能干瞪眼兒,而且陳旭都提醒過,答案只能自己想,不能問別人,因此這些問題雖然大家都交流過了,卻也都想不出來答案。
何況這都是一群不怎么研究數學問題的文士,雞兔同籠和稱象問題就不說了,面對腦筋急轉彎這種不要臉的問題就更加懵逼。
“皇甫管事,你讓他們都回去,明日卯時末到科學院找孫叔炅!”
皇甫缺把一群人送走之后急不可耐的跑進來,抓耳撓腮的問:“侯爺,您方才問他們最后的幾個問題答案到底是甚?有什么用?我怎么感覺不太靠譜?”
“誰說不靠譜的,最后幾個問題就是考驗他們的在生活中日常細節的觀察力和應用能力,當然,更多的是檢驗他們的隨機應變能力,至于答案……嘿嘿!”
陳旭袖袍一甩就出了房間,只留下滿頭霧水的皇甫缺獨自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