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照壁后面是一個池塘,將撰史館和書局分開。
撰史館大門寬約兩丈,可以并行兩輛馬車,除開門楣中央掛著一塊長一丈寬三尺的撰史館匾額之外,兩側的三尺粗細的門柱上照樣篆刻著一副對聯。
左聯:記三皇五帝,為華夏正統。
右聯:數千載萬年,著青史留名。
穿過這道大門,后面除開一個院子之外就是層層疊疊的房間,以前都是嫪毐別院的下人和奴仆的其居住房,只不過修葺之后去除了多余不用的附屬設施,全都改造成為了辦公用的房間,而且所有房間里面都是仿照科學院和報館的格局,房間用木板隔成小間給書吏和校吏辦公,而后院也是如此,不過主編責編等領導職位每個人都是單獨一間。
院子里面此時已經擺放了數十排座椅,最前面單獨放著一套座椅,是為陳旭準備的,在這套座椅后面還架起來一塊大黑板,上面寫著歡迎清河侯蒞臨撰史館授課的大字。
看著這塊大黑板上的字,陳旭臉皮微微抽抽了幾下,然后大步走到自己專屬的位置坐下,然后跟隨而來的安魚粱和陳平等一群文學院領導和撰史館的主編責編都在位置上坐好,其他人就只能站著聽課了。
對于給撰史館授課的原因還是因為如今流傳下來的史料太過繁雜和無序,如果沒有一個統一的格式進行約束的話,恐怕整理出來之后還是亂七八糟,導致閱讀的人混亂不堪,非常有必要先把史料整理的方法確定出來。
而這個方法當仁不讓肯定是編年體。
編年體史書起源很早,從春秋時期就開始了,魯國的儒家史官最先采用,編寫了《春秋》一書,記錄的是從周平王遷都之后一直到三家分晉七國稱雄之前發生的事,時間是以魯國的年號進行整理,因此有一條完整的時間線,使得春秋記載的歷史有一個非常清晰的時間表,看起來也不會造成混亂,而這種編年體得到后世史官的極大推崇,司馬光在編寫《資治通鑒》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編年體。
因為《春秋》一書是儒家史官編寫,后來被儒家弟子整理之后形成了儒家的經義,位列儒家弟子四書五經必讀書籍之列。
編年體的好處是時間脈絡清晰,可以以時間為主軸詳細的記錄發生的事件,但整個大周八百諸侯國,只用時間線來連接恐怕會非常復雜,同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諸侯國的歷史和名人傳記都無法來表達清楚,因此陳旭還準備引入另一個史學大家司馬遷的《史記》體裁作為補充。
史記采用了年表、本紀、世家、列傳等不同的結構來記載歷史,這樣綜合起來就可以形成一整套完整而詳盡的歷史記錄。
等所有人都找位置坐好站好之后,現場開始慢慢安靜下來,陳旭吩咐隨從:“把我的手稿拿來!”
“是,侯爺!”一個隨從趕緊把身上的一個牛皮挎包取下來放在陳旭面前的桌子上。
陳旭慢條斯理的打開搭扣,從挎包里面掏出來一疊寫好的麻漿紙,此時下面已經鴉雀無聲。
“把黑板擦干凈!”陳旭再次吩咐一聲,一個負責授課安排的書吏趕緊把黑板上的歡迎詞擦掉。
“籌備撰史館的意義非常重大,就像門口的那副對聯所說,這是我們后人紀念先輩和傳承華夏文明的必要的重要的手段,從上古神話到三皇五帝再到如今大秦,期間發生過無數令人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發生過無數跌宕起伏的煙云風波,但其中許多都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湮沒于時間的長河之中無法尋覓,這逝去的不僅僅是歷史,同樣還是我們的傳承……”
陳旭一邊說,一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段話。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看著陳旭寫在黑板上的這段話,包括安魚粱在內盡皆動容。
在座在站的上千人,皆都是當世真正的學者,自然很快都體味出其中的意義,許多人還情不自禁拈著胡須念出來。
“我們編撰史書的目的并不僅僅是簡單的記載和傳承,還要用這些史志來鞭策自己警醒后人,為何夏桀會亡國,為何商紂會亂了朝綱,為何大周會沒落……不能傳承歷史,就是在否定我們祖輩功績,不能正視歷史,就無法讓我們走的更遠,因此諸位編撰史書,就要不偏不倚,無喜無悲,公正無私的將歷史完整的還原和記錄下來,在你們的心目中,應該無有歸宿和立場,你們就是站在圣人的角度,不分對錯善惡的去俯視歷史,俯視那些英雄人物,俯視那些諸侯君王,用你們手中的筆,將發生的事情完整的記錄下來,這樣所有看到這些史書的人,才能真正把它當做一面鏡子,明悟自己的得失,體味興衰和成敗,而這些史書也將千年萬年傳承下去,而后人也同樣會用他們的史筆來記錄我們當代人的成敗得失,是青史留名流芳千古,還是罄竹難書遺臭萬年,皆都在諸位和君王的一念之間……”
“關于史書的編寫實際上已經前有體例,前魯國史官曾編著過《春秋》,左丘明也為此做過詳細的注解,因此我們的史書也是以《左氏春秋》、《公羊傳》、《谷梁傳》為體裁,以時間線為中軸,從而將遠古神話、三皇五帝、夏、商、周等朝代完整的序列下來,這樣才不會顯得混亂……”
陳旭一邊說一邊在黑板上劃出一個時序表格將這些歷史朝代寫下來。
“當然,光有時間還不夠,因為其中還有諸侯分封和爭霸導致的事件交匯融合在一起,許多事發生的時間集中在一起,而且各國因為立場不同對同樣一件事的記錄也不盡相同,因此就需要我們將這件事整理出來,將諸侯各國和人物羅列清晰,因此本侯引入了另外幾個體裁,那就是本紀、世家、列傳和表格……”
“本紀,即為正統朝代的君王,三皇、五帝,夏商周三朝君王位列本紀之中。”
“世家,即為王侯,夏商周三朝分封諸侯以及傳承子嗣盡列其中。”
“列傳,即為各朝代重要人物,字祖昌頡,酒祖杜康,樂祖伶倫,太公望,管仲、伊尹、伍子胥、扁鵲、伯牙諸多先古人物皆都列于其中。”
“表格,這是最為重要的部分,表格就是按照時序羅列以上諸多分類,按照朝代紀年的方式貫通整套史書,以此形成一個清晰的脈絡,猶若一根樹藤一般讓觀者清晰無誤……”
陳旭講述的時候,以豎表為主干,往兩邊不斷開枝散葉羅列出分封的諸侯,然后又以諸侯為枝干,往四周散列出諸侯國各自的發展過程。
下面聽講的人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陳旭這種新穎的的圖例式的講解深深吸引進去,同時也對本紀、世家、列傳等分類感到無與倫比的興奮。
如果按照陳旭的這個方法編著下來,這一套史無前例的史書絕對會成為開天辟地一般的完美典籍,而所有參與編撰的所有人也將列名其上流芳千古。
因此所有人在聽的同時,無數雙眼睛都開始閃耀出灼灼光華,恨不得跑上去把小侯爺的腦袋劈開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一個如何妖孽的神魂。
陳旭花了大約四十分鐘講完了這堂課,然后面對的就是無數人的提問,包括安魚粱都按捺不住激動的站起來問了好幾個還沒聽懂或者說是還有疑惑的問題。
入秋的第一天艷陽高照,天氣異常炎熱,比之炎炎夏日更加干燥酷熱,陳旭講的口干舌燥,渾身冒汗的喝了好大幾杯涼茶仍舊不解渴。
但面對撰史館所有人的熱情,又不得不靜下心來仔細解釋。
因為如果現在不解釋清楚的話,一旦開始編撰之后出現各種情況就更加麻煩。
整整兩個時辰之后,這一節關于撰史館的授課才算是結束,而此時已經是正午時分。
在文學院的食堂和安魚粱、陳平以及一群博士大夫等人吃了一頓簡單的飯食充饑,又歇息了半個時辰之后,陳旭再次來到隔壁的書局。
書局的內部格局和撰史館差不多,不過面積大多了,足有撰史館三倍大不止,人員更多,房屋和更多。
進門處同樣掛著一個書局的匾額,兩邊的門柱上也篆刻著一副對聯。
左聯:百家爭鳴,仁德禮義為正道。
右聯:萬載傳承,詩書經義皆文章。
眼下大秦還沒有楹聯這種東西出現,各種神廟和樓館也不掛什么對聯,但后世各種道觀寺廟或者樓閣書院等古跡都有對聯,看起來不僅讓人心生感悟,而且還會聯想到許多流傳的故事。
而且作為文學院,不刻幾幅楹聯看起來總覺得不夠大氣上檔次,于是陳旭便在家絞盡腦汁寫了撰史館和書局的這兩幅對聯。
書局門口的這幅并不夠大氣,相反格局似乎很小,而且看起來對于儒家非常推崇,但并非如此,實際上諸子百家除開法家之外基本上都是講求仁德禮義的,因此陳旭的仁德禮義剛好戳中了文學院所有人的心坎兒,因此陳旭把這對聯提出來之后,報館的一群人和安魚粱皆都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認為這兩句話刻在書局門口非常合適。
不光如此,前來文學院報道的諸生也都大為贊賞,認為這幅對聯完美的詮釋了書局的宗旨和要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