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三十一年春,元月初十。
一隊三百人全副武裝的兵卒手持長戈和黑色的大秦龍旗,護送著十輛馬車和幾個從三省六部遴選的官員以及典客署的通譯組成的使團出咸陽城往西而去。
城門口,陳旭和報館的一群同仁還有一些相送的親友同伴與李順揮手送別。
“侯爺放心,順此行一定完成使命以報侯爺和陛下!”
李順臉頰上帶著一塊青腫的痕跡,騎在馬背上臉皮抽抽著也揮手告別,然后一夾馬腹離去。
本來聽陳旭說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爭相想做這次出使月氏的大使,但實際上第二天他打聽之后才發現侯爺真的在信口開河瞎說八道,滿朝文武就沒有一個人愿意接這個可能有去無回的苦差事。
但無論如何此事都已成定局,皇帝一言九鼎,諭令一下就再無任轉圜的余地。
因此朝堂聽封之后,李順回家摟著老婆小妾哭了半天,然后整天不出門在家操了一整天的婆娘,眼淚巴沙的讓小蕓和兩個小妾一定要在家好好養胎,如果他回不來,李家就全靠她們的肚皮了,李順和一家人摟在一起哭的熱熱鬧鬧的時候,突然舅父丘乘闖了進來,也不說明原委就拿著棍子滿院子攆著李順狠狠揍了一頓。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當初與老夫言說的大丈夫之志呢?如此大好報效皇帝和大秦的機會,卻哭哭啼啼做婦人狀,何言大丈夫,嗯,你何言大丈夫?何況此事乃是清河侯安排,必然會順順利利,白日宣淫成何體統……”
天上雷公大,地上舅舅大,在丘乘連揍帶罵之下,李順只能臊眉搭眼兒哀求認錯。
至于老舅為何突然上門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揍他一頓的事情,他問都不敢問。
而這件事的內中原委,也自然只有陳旭和丘乘知道。
對于李順的變化,陳旭雖然平時不怎么關心,但也還是知道一些,西北隨軍一趟回來升官發財,年輕人必然會膨脹,住豪宅娶美妾,出入車馬奴仆,完全達到了當初陳旭誘惑他去西北當隨軍記者的諾言。
但如此大好青年怎么能夠就此荒廢埋沒。
陳旭親自來李順府上通知當使者的事,竟然發現這家伙大白天無所事事在炕上操兩個小妾,而且一問起小蕓李順平日的狀態,小蕓便開始垂淚啜泣,支支吾吾說李順自從回來之后就不理她了,每天寵幸兩個小妾,而且還曾經說出過要休她的話語。
陳旭當時便生氣了。
所謂糟糠之妻不可棄,大秦眼下的婦女地位雖然不高,但在秦律之中有規定,夫妻雙方在家的地位等同,妻子犯錯丈夫可以責罰,但丈夫犯錯妻子也同樣可以責罰,如果矛盾大了去找官府調解,官員也不會太過偏向男人,儒家提倡的三從四德這些理論東西眼下并沒有基礎,因為秦大大最恨的就是滿嘴仁德禮儀的儒家門徒。
陳旭自己有三個正妻,這是皇帝安排的,陳旭一視同仁,而且都非常尊重。
水輕柔性格最獨立也是陳旭最喜歡的,溫柔如水善解人意,他從來都尊重水輕柔的生活方式從不會干涉,有時候興趣來了兩人也會大白天的顛鸞倒鳳,但絕對沒有任何強迫的舉動。
嬴詩嫚,作為公主,陳旭更加行事謹慎小心,大白天摟摟抱抱的舉動都很少,這是為了維護公主的身份和天家臉面,不至于讓人說嬴詩嫚的閑話,因此兩人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的感覺。
蒙婉就更不用說了,陳旭都還好好的養著,如果換做別的男人,早已忍不住破瓜了,這也同樣是一種愛惜和尊重。
至于范采盈,陳旭倒是寵幸的多一些,偶爾也會做一些出格舉動,比如蕩個秋千打個野戰什么的,但也絕對還是尊重范采盈的想法不會去強迫,而且范采盈乃是商女,地位低下,作為侍妾無論和陳旭做出何種白日宣淫的舉動都不會有人說三道四,因為身份和地位決定了她的行為不會招人非議。
而陳旭也從未因為喜歡她而沉浸其中不好好工作。
因此對于李順的變化,陳旭自然不太滿意,但也不好親自出手教訓他,于是把李順的事和丘乘提了一嘴,而丘乘自然是怒火中燒。
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
李順竟然墮落到這個地步,丘乘作為舅父,自然要替陳旭好好的提醒一下李順了。
因此李順挨了一頓揍之后,老老實實的帶隊去月氏出差。
雖然前途光明,但不管怎么說這是一趟苦差事,因為眼下剛剛開春,天氣雖然在慢慢轉暖,但西北必然還是天寒地凍的情形,而且月氏的王庭都不知道還在何處,此一去即便是順利也需要至少兩個月才能返回,咸陽城的花花世界就此看不到了,諸多園子的小娘子也抱不成了……
李順上路的心情如喪考妣。
出使月氏的消息在咸陽傳播開來,在百姓間掀起了一陣微微的漣漪,但隨著使者離開,咸陽城也很快就平靜下來,把這件事丟到了腦后。
因為征服匈奴和東胡之后,咸陽百姓的信心早已爆棚,月氏這種和匈胡差不多等同的蠻族,其實不值得派使者,直接派軍打下來就完了。
何況如今東方道如今已經完全修通,乘坐車馬順著這條平直的水泥大道直通齊郡,兩千余里來回也只需要二十天左右,眼下大量的商賈都在籌備貨物,只等朝廷正式發布通車的命令,這條路上一夜之間必然繁忙無比。
李斯相府。
暖爐燒的熱烘烘的,火炕也燒的暖烘烘的,上面還鋪著厚厚的黑熊皮,須發銀白面容蒼老的李斯坐在火炕上,身上還披著厚厚的貂皮大襖,火爐兩邊的大椅上還坐著好幾個臉色嚴肅的中年官員,都是朝堂之上一些位高權重的官員。
“李相,清河侯如今步步緊逼,我等還是要想一個對策加以鉗制,不然長此下去,朝堂之上再無我等開口的機會!”中書丞謝安拱手說。
“是啊相爺,東方道賭注失利,清河侯的新商律頒布推行,我等現在感覺處處掣肘,尚書省的諸多奏章我等審核批閱打回去,他們竟然找上門來辱罵我等不尊新商律……”
“不錯,就連這次出使月氏的人選,清河侯也搶了相爺的風頭,越發的咄咄逼人……”
幾個官員先后開口,希望李斯能夠拿出一個對付陳旭的對策。
“鉗制,如何鉗制?”李斯沉默許久之后開口,“東方道之事老夫也無能為力,四億錢的投資、如此巨大的工程,他一年之內完工,你們讓老夫如何去阻止,陛下對其恩隆日盛,老夫除開隱忍什么都辦不了!”
“上次的法術十弊論出現本是一個好機會,可惜……陛下對清河侯實在是太恩寵了!”一個官員嘆氣。
李斯的胡須眉毛都跟著抽抽了幾下。
本來眼看東方道修建的太過順利,因此他讓人策劃了法術十弊論這篇策論,本希望惹怒皇帝封禁百家論壇和報館,以此給陳旭狠狠一擊,但沒想到陳旭居然看穿了,以退為進輕描淡寫的就化解了攻擊,然后就埋頭不問朝政,專門把心思放到了東方道的修建上,并且還組織了一場蹴鞠大會,熱熱鬧鬧的又賺了一大筆錢,連皇帝都去押了十萬錢的彩票。
其后李斯也并非不想去想辦法給陳旭下絆子,但卻因為一件事讓他開始畏手畏腳。
因為就在法術十弊論出現的第三天,皇帝竟然偷偷出城去和清河侯捉魚野炊。
這一下就讓他感覺到了無比的危機甚至是危險。
法術十弊論雖然出現的很隱蔽,除開李斯和幾個親信之外無人知曉,但這件事出現的時機太過蹊蹺,而且也和陳旭平日行事的風格不太一樣,當時的確產生了一股很劇烈的波瀾,皇帝也很憤怒,但因為皇帝那次特殊的出行,整個朝堂一下就安靜下來,之后的處置也輕描淡寫。
皇帝事后必然也已經猜到了那篇策論可能是出自李斯之手,因此專門出城和陳旭去捉魚野炊,用這種行動表示對于陳旭的支持。
李斯和陳旭的爭斗越來越劇烈,皇帝不想讓李斯做更加過分的事情,同時這也可以算是看做對李斯的一種警告。
皇帝雖然并不想看到朝堂官員一團和氣,只有互相爭斗他才能更好的掌控,但他也不想看到自己最依仗的兩個大臣你死我活的爭斗。
因為李斯是有前科的,當初毒死韓非曾經讓秦始皇后悔不已,一旦李斯和陳旭的斗爭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不敢保證李斯不再出下三濫的手段,而陳旭不是韓非,他是仙家弟子,一旦陳旭受到傷害,太乙仙尊雷霆之怒降臨,后果誰都無法承受。
保護陳旭,實際上就是在變相的保護李斯甚至是皇帝自己。
而后來李斯自己偷偷盜取了陳旭的五毒舒魂水,猶豫幾天之后連續飲用幾天,終于是年老體衰扛住這種霸道的毒藥,差點兒一命嗚呼。
李斯即便是相信陳旭沒有看出李順一家人的來歷,但這件事還是給了他一個重重的打擊和警告,似乎陳旭想弄死他很容易,仙家弟子的手段詭異無比,讓人防不勝防,自己就能上鉤找死。
因此在這許多的因素影響之下,李斯現在變得越來越頹弱,即便是心里如何怨恨陳旭,也不得不隱忍下來,因為他現在幾乎找不到對付陳旭的手段和方法。
而且如果他繼續暗中對付陳旭,不敢保證皇帝不會對他失望,一旦這種事發生,朝堂地位必然一落千丈,提前回家養老也極有可能。
何況是新商律推行,從那些嚴謹而充實的法律條文當中,他讓他看到了法術治國的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境界。
甚至他開始期望看到陳旭接下來的更多改革。
因為陳旭新法家的言語如今已經流傳出來,也就是說陳旭本身也是推崇法術治國的,這從新商律的頒布就可以看出來,條文清晰,責罰明確,松解了商賈和平民經商的范圍和權利,但并未由此放松對商賈的約束也懲罰。
看見李斯沉默不語,幾個官員也只能告辭離開。
沒有李斯牽頭,這些以前秉持朝政無往不利的法家門徒開始感覺到了一種無能為力的凄涼。
“陳旭啊陳旭,老夫倒想看看你到底能夠把大秦改成什么模樣?即便是老夫死,你也必然不是笑道最后的那一個人,仙家弟子……也并非不會死,恩隆總會有極限,只是那一天還未到而已……”
李斯孤零零的坐在火炕上,緊緊的裹著貂皮大襖,看著熊熊燃燒的爐火,嘴里輕輕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