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王身邊一個身穿布袍的老者緩緩走出來,最后來到距離秦軍不到十丈的距離,恭恭敬敬的拱手對著馬車上的李順行禮并用非常流利的中原話說:“我是月氏王帳下屬臣溫不破,乃是顓頊高陽氏之后,月氏王想問諸位因何要突然來我月氏王庭?”
“李大人,我如何回答?”通譯戰戰兢兢的轉頭看著李順。
方才他剛準備領著旗手出去和月氏人交涉,但還沒走出去月氏人便發動了攻擊,因此他很快又被禁軍護在其中,此時騎在馬上還在一個接一個的打擺子。
在典客署當了十幾年的官,從未上過戰場,也從未看到過面對如此多的敵人野蠻沖殺,也從來沒親眼看到過大秦將卒的兇悍,沒想到短短不到兩刻時間,雙方便發生了一次激烈的交戰,然后躺下了一地的尸體、殘肢、肚腸和血水。
場面非常血腥,但勝利的卻是自己人。
通譯身體的反應一半是被惡心的,一半是興奮和激動刺激的。
“既然會說中原話,本官親自去和他交涉!”
李順整理一下衣服和頭冠,然后讓馬夫驅車而出,在距離溫不破不到兩丈的距離停下,居高臨下聲音嚴厲的說:“本官乃是大秦皇帝親自任命委派的使者,特地前來月氏交涉一件事,你月氏與我大秦素無瓜葛,陛下也不曾派兵討伐你月氏,為何你月氏如此敵視我大秦使者,莫非以為我大秦可以任人欺辱!”
溫不破張大嘴巴半晌,心理苦澀異常。
明明是你們欺負我們好吧,片刻時間便殺了我們幾百人,不過這件事明顯也是月氏人動手在先,因此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只好垂頭喪氣的再次拱手行禮說:“我等不知道您是大秦皇帝的使者,今日也并非要攻擊使者的儀仗,而是本來今日準備去攻打羌人的部落,方才攻擊使者的部族不知道緣由造成了混亂,大王眼下已經約束部族不得再次攻擊,委派我來與使者交流緣由,既然您是大秦皇帝派來的,我這就去回稟大王以請示下!”
“嗯,快去,我們一路而來遇到月氏部落的襲擾,損失不小,若是月氏王不給本使一個滿意的答復,本使回京之后必然一五一十稟呈皇帝,到時候要是大兵壓境,你月氏瞬息之間就會被碾成齏粉。”李順點頭的同時不忘陳旭的吩咐,很是不要臉的威脅了一番。
溫不破退回到月氏陣營之后,很快就看到月氏人開始撤軍后退,而月氏王則帶著數百人舉著大纛和十數面各種不同圖騰標記的旗幟慢慢迎上來,很快雙方相距不過十丈。
而秦軍此時也已經在李順的命令下收起了弓箭刀槍。
“月氏王,本使奉大秦皇帝命出使月氏,本無他意,你卻陳列大軍意圖攻擊我等,莫非這就是你們月氏人的待客之道?”
李順坐在豪華的四輪馬車上冷冷的看著月氏王和他身邊一群裝束各異的部落首領。
他曾經跟隨江琥突襲過匈奴王庭,只通過這些不同的旗幟和裝束,就知道這些人的身份應該是月氏貴族。
因為無論是月氏人也好,匈奴也好還是東胡也好,這些騎在馬背上的游牧民族基本生活習慣都差不多,因為不會種麻織布,因此身上穿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皮革,即便是有布也是商人千里迢迢從中原運送回來的,非常貴重,只有貴族才能享受,至于絲綢,這些野蠻人見都沒見過。
這群人當中,大部分也都穿著華麗的裘服,其中也有幾個文士幕僚樣的人物穿著布衣,容貌衣服發飾都和中原人很像,應該是流落到月氏的中原后裔。
面對李順的責難,月氏王身邊有許多人都忍不住按住腰間的武器,但卻被月氏王抬手阻止了。
“還請使者恕罪,本王方才已經聽下臣訴說了原委,本王絕對沒有想攻擊使者的打算,方才只是一個誤會!”月氏王開口,說的竟然也是帶著燕趙口音的中原話,雖然不算特別利落,但所有人都聽得輕輕楚楚。
“原來月氏王竟然會說我中原語,那就好,看來本使這一趟出使月氏要順利許多了,哈哈,既然是個誤會,那本使就放心了!”李順從座位上站起來哈哈大笑。
月氏王蒼老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的確是個誤會,使者遠來是客,還請隨本王去王帳歇息款待,同時也好知道大秦皇帝派遣使者前來的目的!”
“那是自然,月氏王請”
“使者請”
月氏王的數百護衛散開兩邊,李順帶著三百禁軍緩緩走進列隊的通道之中。
這數百月氏人全都是虎背熊腰的年輕壯漢,一個個都背著粗糙的長弓箭袋,手按著腰間的劍柄,怒目而視緩緩而來的秦兵,既有不甘又有驚恐。
而所有的秦兵全身漆黑甲胄,手持林立的長戈和旌旗,兩邊護送著李順的使者車駕和隨行的官員,其中上百人身上血跡斑斑看起來猙獰恐怖,神情睥睨眼神冰寒,目不斜視的策馬踏著整齊的步伐絲毫沒有任何膽怯的從中間穿過。
一場一邊倒的屠殺立下赫赫威風,雖然戰爭時間很短,但留給數千月氏大軍的是一種徹底的恐懼,因此當隨著月氏王的隊伍進入月氏王庭的營地之后,到處都是驚恐躲藏的月氏族人,其中許多男子猶自還不服氣的想沖上來挑釁,但看著這支軍容整齊的禁軍一步步接近之后,又都開始慢慢后退。
很快隊伍來到王帳之前,所有人下馬下車,李順捧著一卷皇帝詔書,只帶著通譯跟著月氏王和一群部族首領進入王帳之中。
月氏王盤坐在主位,十多個部族首領也都兩邊重新坐下,煮熟的大塊牛羊肉和牛角杯以及馬奶酒都還依舊擺放在案桌上,王帳之中充斥著一股濃濃的令人窒息的味道,那是皮革常年累月散發的味道,雖然月氏人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但卻熏的李順差點兒吐出來。
不過任務在身,李順也沒敢太過張揚,站在帳篷中央眉頭微微一皺舉起詔書說:“月氏王,大秦皇帝諭令,還請站起來恭迎圣旨!”
站在李順旁邊的通譯大聲將李順的話翻譯了一遍,溫不破站在月氏王的旁邊也將李順的話翻譯了一遍,王帳中頓時一陣嘩然,其中有七八個部族首領直接站起來抽出刀劍怒視,更有人開始大聲咆哮,雖然李順聽不懂,但肯定也知道在說臟話。
月氏王卻沒有任何動作,依舊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看著一群部族頭領情緒越來越激動,片刻之后手一抬冷冷的說:“我月氏非是中原諸侯,本王也非是大秦屬臣,使者還是宣讀大秦皇帝的詔書吧,莫要節外生枝!”
“不錯,使者還是直接說明來意吧,大秦雖然強盛,我月氏也不是羔羊!”坐在月氏王下手的左平王也緩緩的開口。
聽著通譯將左平王的話翻譯完畢,李順臉上神情不變,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作為使者,該裝逼的時候還是要好好裝一下的,這是離開的時候陳旭的吩咐,畢竟若是這句話起了作用月氏王膽怯站起來接了詔書,這件事傳出去必然會對整個月氏產生無與倫比的影響,月氏的民心和士氣都會受到極大的打壓。
不過月氏王不接招,李順也沒在意。
裝逼這種事也是分人物場合的,月氏作為大秦的鄰國,而且擁有廣袤的疆域,所有部族的戰士加起來也有十余萬,并非任人蹂躪和宰割的羔羊,順毛摸幾下可以,真的要打起來的話絕對會磕牙,而且最主要的是這里是月氏人的核心地盤,距離大秦邊境足有上千里,既然月氏人眼下已經服軟,繼續咄咄逼人只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后果。
“哈哈,月氏王果然膽色過人,本使做法也只是執行皇帝命令而已,既然月氏王執意如此,到時候皇帝問起本使據實回報便是,不過月氏王放心,想來皇帝也不會怪罪……”
李順笑著展開詔書。
“大秦始皇帝詔令:月氏與大秦互為鄰邦,近百年來一直和平相處,本次派遣使者前來只為一事,匈奴襲擾我中原邊境數百年,去歲已經被我大秦滅國,唯有匈奴太子冒頓質押在你月氏,請月氏將冒頓交于使者帶回大秦接受懲處,為示感謝,特賞賜茶葉、瓷器、絲綢、美酒、玻璃一車……”
李順念一句,典客署的通譯和溫不破各自翻譯一句,等李順念完,整個大帳一陣安靜,就連方才幾個抽刀拔劍要砍李順的部族頭領都滿頭霧水的看著月氏王。
“大王,冒頓是誰?”黑發長袍,面容陰鷙的南圖王對著月氏王行禮說。
“是啊,大王,大秦皇帝說的匈奴太子冒頓是個什么東西,怎么會質押在我月氏?”另有幾個部族首領都紛紛開口詢問。
月氏王平靜的臉色略微有些變化,微微沉吟一下看著李順說:“冒頓之事本王還不知曉,使者遠來車馬勞頓,還請暫時去洗漱歇息一番,待本王查清之后自會給使者一個滿意的答復!”
“多謝,本使恭候月氏王的消息,告退!”
李順也不多言,帶著通譯在幾個月氏少女的帶領下退出月氏王的大帳,然后去附近一個大帳之中洗漱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