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是不是早就推算出熊山侯要遭遇不測?”
紫宸殿中,君臣二人相對而坐,說完東南傳來的急報之后秦始皇郁悶的看著陳旭。
陳旭搖搖頭,“臣只是覺得項氏乃是將門之后不好對付,因此才提醒陛下,看來臣的推測還是正確的,不然若是等到眼下再做安排就來不及了!”
“幸虧愛卿提醒的早啊,不然東南諸郡真的會混亂不堪,如今通武侯應該已經到達會稽郡和叛軍接觸,不然再拖上月余后果不堪設想,朕真的沒想到,短短不到三個月,項氏竟然就攻占五座縣城,匪徒竟然上萬,實在是朕太大意了,朕害怕通武侯復蹈熊山侯后轍……”秦始皇臉色極度難看的搖頭。
“陛下無需憂慮,通武侯非是熊山侯可比,短則月余,長則三個月,通武侯必然有好消息傳來……”陳旭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然后又接著說,“其實項氏反叛也是一件好事?”
“愛卿何出此言?”秦始皇有些發愣。
“陛下掃六國一統華夏,鑄大秦根基,但卻內憂外患不斷,內有六國王孫貴族猶在,這是一股極其不穩定的因素,而外則有匈奴東胡襲擾西北邊境,也讓大秦不得不耗費無數錢糧維持西北三十萬大軍和百萬降卒時刻提防,加之還要防范嶺南的越族,這許多的壓力讓新生的大秦有若孩童般負重前行,內憂外患之下大秦決然無法堅持太久,眼下西北匈胡皆平,百萬降卒和三十萬大軍也都裁撤安置,嶺南諸地也已經在蠶食之策下收復大片疆域,大秦各處郡縣府庫稅糧充足,正好是可以開始平息內患之時,項氏造反,時勢皆都恰到好處!”
“愛卿還請詳言,項氏造反如何就是平息內患之時?”秦始皇并沒有轉過彎來。
“陛下,臣問您一個問題,但您要如實回答臣?否則這個問題臣也不太好回答?”陳旭滿臉嚴肅的對著皇帝拱手。
“愛卿請問,朕知無不言絕不搪塞!”秦始皇臉色認真的點頭。
這是他認識陳旭以來陳旭第一次用這么嚴肅認真的態度向他提問。
“關于六國王孫貴族,陛下以前可曾有過殺心?”陳旭問。
秦始皇沉默了足足半分鐘,神情猶豫不定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對于六國王孫貴族的處置,陛下心存仁慈之心,在殺與不殺之間難以抉擇,臣說的是否正確?”看皇帝沉默,陳旭接著問。
“不錯!”秦始皇嘆了口氣微微搖頭,“六國貴族王孫與大秦之間牽絆甚深,諸侯之間相互通婚維持王侯血脈,周室雖朽,但周禮尚存,朕一統華夏殊為不易,幾乎是殫盡竭慮傾舉國之力才有今日之局面,六國的王孫公侯皆都在各地根深蒂固牽連甚廣,也得當地民眾的敬重,朕若擅殺之,必然民心動蕩,但若是不殺,這些人卻并不服朝堂統治,一直在民間蠱惑百姓,朕思慮許久,只能把六國的王孫富豪遷居咸陽看管,但項氏這種名門之后,既無王侯之位,又無卿相之名,只能任其在民間發展,天下初定民心混亂,朕實在是管不了那么多!”
陳旭點頭,秦始皇的心態他可以猜到大概,這些貴族太多,殺不得又管不了,慢慢在民間就會越養越大。
雖然皇帝處置的也算是周全,將大量的王孫富豪都遷到咸陽來看管,但這卻也只是權宜之計,只要有項氏這種心存反志的家族存在,大秦又不能盡快的解決內憂外患,造反這種事遲早都要發生。
而且民間還有一股極大的勢力存在,這些人不事耕種整日游手好閑,打架斗毆如同家常便飯,一言不合便會拔刀相向,而且自認重諾守信俠肝義膽,這群人就是俠士。
季布兄弟,彭越英布韓信龍且等等,甚至還包括沛縣的一群流氓,雖然不像季布兄弟這樣任俠豪勇打架斗恨,但也在當地欺壓平民,乃是當地匪霸,讓當地民眾甚至官員都敢怒不敢言,惹不起也躲不起,只能任由欺凌。
“對待這些散落民間的六國貴族陛下左右為難,滿朝文武也皆都不愿去觸碰,再加上游俠之風盛行,這些因素交織在一起,才會有項氏今日反叛的局面,臣說項氏反叛是好事,就是覺得這是陛下平息內患的一個極好時機!”陳旭說。
“愛卿是說讓朕借這個機會搜捕六國貴族余孽全部殺死?”秦始皇神情有些緊張。
陳旭搖頭:“臣以前就說過,六國貴族其實并無太大威脅,有威脅的乃是他們在民間的聲望和根基,只要斬斷六國王孫貴族的根基,則其有若無根之萍,很快就會沒有支撐漸漸枯死,臣提出過兩條建議,一條是輕徭薄賦,一條是松解苛法,雙管齊下我大秦必然很快民心安定。此次巡游東南,陛下應該已經見識到了松解商律之后各地的變化非常巨大,這便是一個非常好的開端,實際上按照臣的推測,六國余孽有人反叛之事應該還會往后推移數年,但沒想到因為讖書現世,項氏這么快就忍不住造反,在臣看來,這是六國貴族已經感覺到了陛下的不斷改革正在阻斷他們在民間的根基,讓他們感覺到恐慌,無奈之下只能倉促起兵反叛,而這個時機對他們來說并不成熟,實際上他們也已經等不到時機成熟,只要陛下支持臣的改革措施,數年之后大秦必然還會比現在更加繁榮十倍不止,六國貴族在民間的地位和聲望則只會更加削弱,如今朝廷的所作所為已是民心所向,支持反叛的也只是那些任俠之輩,這次項氏叛亂雖然看似聲勢浩大,但東南諸郡卻并無太多混亂,朝廷大軍一到迅速土崩瓦解,因此臣說的是陛下可以借這個機會進行一次全國郡縣的嚴打……”
“何為嚴打?”對于陳旭嘴里蹦出來的這個新詞,秦始皇疑惑的問。
“所謂嚴打,就是嚴厲打擊那些平日不事耕作游手好閑作奸犯科的地痞閑漢流氓和不遵法令的任俠之輩,徹底壓制和鏟除這股霍亂民間的黑惡勢力,只有如此,普通民眾才能安心耕種勞作,許多朝堂政令也才能順利通達,就如同季氏兄弟一般,竟然能夠在關中之地聚集數百人伏擊臣,這件事令臣都感覺匪夷所思……因此臣覺得陛下莫要再過姑息,而是需要借助項氏造反的契機在民間用雷霆之勢進行一次全國的整治,這樣各地官員為了各自治下的安危必然會盡力而為,由此才能徹底鏟除這些禍亂國家的群體,不然此事一過,恐怕各地官吏又開始懈怠……”
秦始皇聽的臉皮不停跳動,特別是陳旭提到季氏兄弟,猶如給了他狠狠一個耳光,讓他感覺到痛的時候一還有莫名的羞愧和抑制不住的憤怒。
他憤怒之下諭令大索天下,但如今三個月過去了,匪首季布毛都沒抓到。
“愛卿所言不錯,朕明日就會在朝堂之上妥善安排下去進行一次全國郡縣的嚴厲打擊,借此機會徹底鏟除這些在民間為非作歹作奸犯科之輩!”秦始皇臉色平靜下來之后點頭。
“陛下圣明,此乃順天時應民心之舉,天下百姓必定感激陛下的仁義之舉!”陳旭不著痕跡的拍了一句馬屁之后把帶來的一個點心盒打開,露出里面的芝麻米花糖,拿出一塊一邊吃一邊笑著說,“陛下,項氏匪亂不值一提,陛下也無需憂慮,今日臣在家閑的無事做了一樣點心,今日順便帶來陛下品嘗!”
“此非米花糕乎?”秦始皇拿起一塊端詳。
“陛下切莫品嘗,等太官令和御膳房檢查之后……”門口一個內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始皇瞪眼打斷,“聒噪,少師豈能害朕!”說完之后秦始皇把米花糖塞進嘴里細細品嘗了一下臉色舒展的連連點頭,“雖然是米花糖,但卻酥脆濃香無比,愛卿應該是加入了別的配料?”
“呵呵,正是,上次李順出使月氏,不光帶回來胡蒜,還帶回來一種胡麻,就是米花糖中的那些細小籽粒,此物是一種特殊的農作物,可以大面積的播種和收獲,不過可惜月氏人不懂耕種之法,都是采摘的野生籽粒,搗爛之后配以牛羊肉佐餐,不過食不得法也,這胡麻不僅可以入菜,也可入藥,還可以煉油,制作出來的油脂濃香無比,最適合鐵鍋炒菜或者涼拌菜品,即便是普通青菜用其炒制也是一道難得的美味!”
“哈哈,月氏乃是胡蠻,如何懂得播種耕種之法,如今落在愛卿手中,我大秦必然再添許多美食,朕期待之至到時候用麻油烹制的菜肴!”秦始皇一邊吃芝麻米花糕一邊興奮感慨,心情舒暢之極,方才心中的焦慮也幾乎瞬間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