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都不知所謂,不知道為什么聽完大宛使臣的話之后始皇帝臉色突然有些不好看了,因此朝堂之上方才的輕松氣氛一下安靜下來。
而陳旭也是臉皮微微一抖站起來,看著幾個大宛使臣對通譯說:“你問問他們,方才他們說的搪瓷小鍋、水壺和茶缸大宛人是從何得到的?”
“是!”通譯趕緊和大宛使臣嘰里咕嚕討論一陣之后轉身對著陳旭拱手說,“回左相,他們說這些搪瓷都是西域商人轉賣給他們的,每個價值五兩黃金,當然也可以用各種等價的寶石交換,這些搪瓷不僅在大宛好賣,在康居和大夏等地也很受歡迎,一個可以買到七八兩甚至十兩黃金……”
“嘩”
朝堂之上瞬間一片嘩然,許多人都把眼神落在陳旭身上,相互之間還低聲嘀咕討論。
“實在想不到,一個搪瓷茶缸竟然可以賣十兩黃金。
“是啊是啊,原來一直以為清河侯黑P眼兒,沒想到這些蠻夷商人更黑P眼兒!”
“然,太黑了,十兩黃金啊,老夫一個月薪俸也才這么多!”
“看來我等的確不適合行商賈之事,真不知道西方那些蠻國之人如何買得起,難道滿地都是黃金咩!”
“咦,高戶部此說的確有幾分道理,我曾聽聞民間有傳說,西方有身毒之國,喜養孔雀,其國人人皆都掛滿金飾,謂之曰黃金之國,王宮甚至都用金磚鋪地……”
“我擦,竟然恐怖如斯……”
“嘶,恕罪恕罪,某流口水了……”
朝堂之上嘀嘀咕咕之聲四起,只言片語落在陳旭耳中,瞬間臉皮黑的眼珠子都快看不見了。
尼瑪一群不懂做生意的夯貨,物以稀為貴的道理都不懂咩,什么東西稀少到一定的程度就會值錢,越少越值錢,玉石珠寶如此,搪瓷玻璃更是如此,至少在西方諸國,瑪瑙寶石還有出處,這搪瓷玻璃基本上就如同天神的恩賜,可求而不可得,憑借商人的嗅覺和眼光,將一個在大秦不過百十錢的搪瓷賣到幾千錢一點兒都不奇怪。
在人類歷史上,這種掠奪是西方大航海興起之后所有探險家的共同做法。
西班牙探險者到達美洲之后,用大量廉價的玻璃制品從美洲土著手里掠奪了大量的黃金和白銀,因為土著不懂啊,只看各種制作精美的玻璃制品晶瑩剔透非常漂亮,就以為是非常珍貴的物品,殊不知這種東西就是用普通的砂子熔煉出來的,基本都是最廉價的工業品。
而西班牙殖民者也正是通過這種低價值高回報的掠奪來的黃金大量購買船舶打造武器,從美洲掠奪大量黃金和人口販賣到歐洲,迅速成為了歐洲和海洋霸主,達到了有史以來歷史上最強大的時期。
而西班牙的舉動很快就讓歐洲諸多國家眼紅,英國法國葡萄牙荷蘭都紛紛出海搶劫,與世隔絕的美洲大陸就成為了歐洲強盜發家致富的金礦,大量的海盜也隨之在加勒比海橫行,通過搶劫過往的殖民商船發財。
通過大宛使臣的說法,陳旭此時心里已經大致清楚為何江琥李信的兩路大軍裝備的搪瓷設備會損壞丟失的如此快當了。
根本就不用太用腦袋去想,一定是被兵卒偷偷賣掉了,而且或許還并不是偷偷賣掉,甚至是還有各級將領參與明目張膽的大宗走私,不然一年為何會損失上萬套。
而這個想法其實不光陳旭有,一直坐著沒怎么動的馮去疾甚至還意味深長的轉頭看了一眼陳旭。
皇帝通過使者的回答自然也差不多聯想到了蒙恬那封奏書的內容,因此臉皮也微微抽搐著變的越發冷峻起來。
所謂財帛動人心,當初為了解決西軍遠離故土面對惡劣環境水土不服的情況,朝廷耗費巨資打造了搪瓷小鍋、軍用水壺和茶缸和壓縮軍糧,先后安排數萬頭牛馬和數萬兵卒刑徒奴隸運送七八千上萬里去西域軍營,這些糧食裝備的確極大的改善了將士的生活,但今日看來,這些軍用裝備竟然成為了西軍將士兵卒牟利的物品,竟然會私自偷偷賣給西域的商人,偷偷賣就算了,竟然還有長史和將領以損壞和丟失為名三番五次要求朝廷生產補充。
皇帝此時是五內翻滾,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去處理這件事。
所謂法不責眾,這數百萬錢的損失必然是已經無法彌補了,該賣的都已經賣掉了,也不可能安排御史去軍營挨著收回來,而且到底其中參與的有哪些級別的將領和軍官,特別是蒙恬到底知不知曉,或者說他參與的有多深。
作為掌控西軍的大將軍,雖然蒙恬坐鎮隴西軍營本部,但常年都有信使來往兩路大軍傳遞軍情,而且兩路大軍都有護軍都尉和監軍,蒙恬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北軍剛抓了王離,若是西軍再處置蒙恬……
始皇帝瞬間感覺心頭有些發慌,身體也同時有些發冷。
“朕橫掃六國一統華夏,成就大秦如今之鼎盛基業,這時間短短才不過八年時間,為何以往軍紀嚴明戰無不勝的軍隊會變成這樣,不光軍卒都開始不遵軍令私賣軍械挑釁民眾,就連主將也全都開始營私舞弊欺瞞朝廷……,為何會這樣?朕到底該如何做?”
秦始皇坐在自己的龍椅上,捻著胡須眼神忽明忽暗,臉色也變幻莫測。
“陛下是否還有其他詢問之事,若是沒有,臣便安排大宛使臣離開!”一個聲音將始皇帝從糾結臆念中拉扯回來,是禮部令楊竹。
“先帶下去休息吧,安排典客署在清河園置辦酒宴招待,至于他們求購之物等朝堂商議完畢再答復他們!”秦始皇臉色恢復平靜之后擺手。
一群大宛使臣在聽通譯翻譯完始皇帝的話之后,也沒敢再次懇求,一起行禮之后離開朝堂。
因為搪瓷的事情,始皇帝似乎也么有了太多處理政務的心情,半個小時之后午朝結束,所有的文武大臣也都三三兩兩的交談著離開朝議大殿各自返回署衙辦公。
“左相稍等!”陳旭施施然走出朝堂,身后快速穿上鞋子的馮去疾三兩步追了上來。
“原來是馮丞相,不知喚旭有和吩咐?”陳旭轉身笑著拱手。
“吩咐不敢當,多謝左相方才出言詳詢,不然此事老夫也要背一個罵名也!”馮去疾滿臉感激的拱手還禮。
“無妨,旭也只是突然心有所動而已,這搪瓷開發出來比較晚,而且工藝也比較復雜,產量也不高,因此對外售賣極少,而大宛在距離咸陽萬里之外竟然也能知曉,而且還想大量求購,可見已經非常了解,而西域兩路大軍皆都配備大量搪瓷用品,途徑來源一目了然,此事乃是旭一手促成,怎能不留心一二!”陳旭微微搖頭說。
“靖武侯的奏書因為老夫和尉兵部處置意見不統一,而且鑒于靖武侯的身份,因此老夫便直接將奏書遞呈陛下審閱,還請左相勿要怪罪!”馮去疾壓低聲音說。
“呵呵,馮相這是在給我減少麻煩,旭感激還來不及,何故會怪罪,此事既然陛下已經知曉,過幾日自然會想法處置,我等不必費心,今日旭還有事,就不請馮相喝茶聊天了!”陳旭笑著拱手告辭。
“哈哈,那老夫也不打攪左相了,告辭!”馮去疾笑著拱手。
“請”
“請”
一老一少兩個大秦帝國的丞相在朝議大殿門口互相拱手,陳旭笑著大搖大擺的順著臺階往自己的馬車走去。
“賢婿等等!”
就在陳旭走到自己馬車旁邊,后面一個玄服玉冠腰纏紫綬的中年男子大步而來,面容英俊三縷長須在風中搖晃,正是老帥哥兼御使大夫蒙毅。
“小婿見過岳丈!”陳旭趕緊止步拱手行禮。
“何必如此假惺惺的多禮,老夫問你,方才你和馮去疾兩人在朝堂眉來眼去又在準備對付哪個倒霉蛋!”蒙毅胡亂的拱了一下手撇嘴問。
陳旭臉色和煦的把笏板插在腰間的玉帶掛鉤上說:“岳丈今日怎會如此感興趣小婿和馮相之間的交易?”
“最近老夫閑的發慌,總想搞點事,免得朝堂安靜的太久了好多人把老夫忘記了……”
陳旭:……
“怎么,不愿意告訴老夫?”蒙毅雙眼一瞪。
“嘿嘿,哪兒的話,您真的想搞事?”陳旭干笑幾聲開口。
“自然,你和馮去疾兩人商量的事,少了我豈不是會讓我很不自在,你不讓老夫知道,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們想對付我!”蒙毅滿臉不爽的表情。
陳旭默然幾秒鐘之后皮笑肉不笑的拱手說:“岳丈果然明慧,此事還真的和蒙氏有關,您最好不知道,不然又會吃不下睡不著,到時候婉兒埋怨我沒照顧好你!”
蒙毅眼皮一抖臉色瞬間就凝固下來,使勁兒瞅了一眼陳旭,發現陳旭的確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因此慢慢捋著胡須沉吟許久之后開口:“真的不能告訴老夫?”
陳旭微微搖頭:“也不是不能,主要是此事牽扯到靖武侯,其中緣由眼下我與馮相都還是一頭霧水!”
蒙毅雙目之中突然一道冷光泛起,直勾勾的盯著陳旭的臉:“你剛將王離從北軍大將軍的位置上拽下來,眼下又想對付我兄長,你到底想干什么?”
陳旭不由翻個白眼兒說:“小婿我行的正坐得端,怎會無緣無故去對付靖武侯,您看我像是如此無聊之人么?”
“像!”蒙毅冷冷的點頭。
陳旭:……
你大爺個葫蘆瓢,陳旭臉皮抽抽著仰頭看天,跟自己這個老丈人除開逛園子之外,兩人根本就尿不到一壺,聊天從來就沒順暢過。
“算了,小婿本來很忙,但岳丈既然如此關心此事,何不請我去喝一杯茶詳談!”
“早說不就完了,最近城南新開了一間曲園,里面的小娘子個頂個的水靈,隨老夫一起去!”蒙毅心滿意足的抬手將自己的馬車召喚過來。
“岳丈,婉兒馬上就要生產了,您也馬上就要當外公了,您請我去逛窯子不太好吧,一旦婉兒知曉之后一激動再給我生一個女兒……”
“放屁,胡言亂語小心老夫揍你,婉兒此次必然生個兒子,清河侯的封爵必須是老夫嫡外孫的!”蒙毅很粗暴的打斷陳旭的話,爬上自己的馬車吩咐啟行。
陳旭只好騷眉搭眼兒的爬上自己的車,吩咐跟上陪著老丈人去逛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