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天色剛剛蒙蒙亮,就在喧鬧哭喊了一整天的十余萬難民都沉浸在睡夢之中的時候,突然隱隱有如同悶雷般的聲音從西北方向而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繼而如同悶雷一般擂響,地面都在跟著微微顫動。
從睡夢中驚醒的大量平民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而城頭警戒的士兵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就看到一股數千人的騎兵正如同潮水一般從西北方往沙奇城滾滾而來。
“嗚嗚”
凄厲的號角聲在黎明之中瘋狂響起,繼而就是無數人慌亂的哭喊、奔跑和茫然。
呵斥聲,叫嚷聲,驚恐的哭嚎,瞬息之間城內城外混亂一團,露天席地睡在城外荒郊的大量難民開始拼命往城門擁擠,而已經看到敵人的守城將領卻命令士兵將所有城門都死死關閉,因為此時一旦打開城門,在如此恐怖的人流沖擊下城門再也無法關上,瞬息之間沙奇城便會完蛋。
“退后,射箭驅散人群!”城墻之上有將領大聲咆哮,驚疑不定的士兵只能張弓搭箭對著城下的難民射擊。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整個場面更加混亂,擁擠踩踏下無數婦孺老幼被難民哭嚎著被淹沒在擁擠的人群之中,但在城頭的弓箭逼迫下,大量難民也知道已經沒有機會進城躲避,因此只能丟下貨物牲畜哭喊著往四周的荒野奔逃。
“大人快走,有敵軍攻城”
一個守夜值班的禁軍臉色蒼白的沖進驛館之中大吼。
使團瞬間被驚醒,李順等人手忙腳亂的爬起來穿衣收拾,禁軍也都匆忙披掛整齊翻身上馬,刀出鞘箭上弦將整個使團的人都圍在中央。
此時已經不需要去城頭觀看,因為貼地而來的馬蹄聲滾滾如同悶雷,地面微微顫抖,整個沙奇城似乎都在跟著搖晃。
“大人,聽聲音敵人馬匹不下三千,來勢兇猛,西北城門肯定已經無法通行,趕緊從南門出城,沙奇城堅持不了多久!”禁軍首領臉色焦急的催促。
使團官員此時雖然已經全都心驚膽戰的上了馬,巴吉拉和阿西婭等人也全都上了駱駝,但每個人臉上都是無比的驚恐。
“只怕是來不及了!”李順猶豫了一下說。
果然,就在使團出驛館準備去南門的時候,城主圖拉姆的一個屬臣臉色蒼白的騎馬疾馳而來稟報說:“使者大人,敵人已經到達北門之外,城主讓屬下前來轉告,此時城門已經關閉,任何人都不能出城,不然恐被敵人趁虛而入!”
“走,去北門城墻上看看情況再說!”
事已至此,李順也只能暫時放棄出城,倒不是他不想,只要他想走,憑借眼下一百多禁軍絕對能夠闖開城門逃走,但一旦這樣做,城門必然失守,按照這幾日聽來的消息,這股敵人非常兇殘,幾乎會屠光成年男子,瞬息之間這座還算繁華的小城就會變成人間地獄,上萬人都會被屠殺。
等李順等人在禁軍的護送下來到城北,登上城樓之后,雖然天色還并不明亮,但眼前看到的情形已經宛若人間地獄,滾滾而來的敵人雖然裝束各異奇形怪狀,武器也亂七八糟,但清一色的都是雄壯的戰馬,人數大概就三千左右,但三千馬軍分散開來加上劇烈的沖擊速度,就猶如洪水一般瞬息就淹沒了四面八方哭喊逃難的平民,大量男子都被馬背上的人用各種武器砍翻在地,凄厲的慘叫和鮮血漫天撲濺,而還有更多的騎兵在幾百丈開外就已經站在馬鐙上張弓搭箭直沖城池而來,迅速將這座方圓不過兩三里的小城包圍起來。
“弓箭準備,射擊”
敵人還沒靠近,城墻上已經有將領迫不及待的發出了攻擊命令,一輪稀稀拉拉的箭矢飛下城墻,大部分都無力的插在泥土之中,甚至還有不少射中了四面逃竄的難民,幾乎沒有任何一個敵人受傷。
一群禁軍都不由自主的捂上了眼睛。
李順也臉皮抽抽著嘆了一口氣,命令所有的禁軍準備弓弩,等到敵人沖到城下開始射箭的時候,禁軍這才開始反擊,隨著嘣嘣的弓弦聲和卡卡的弩機聲,鋒利的鋼鐵箭矢劃破黎明的時空,咄咄不斷有箭矢入肉的聲音之中,伴隨著凄厲的慘叫聲,三四十個靠近城墻的敵人從馬背上栽倒下去。
“嘢嚯”看見秦軍的反擊奏效,使團四周有許多沙奇城的士兵發出激動的吶喊。
對于游牧民族來說,攻城戰都不在行。
若是沒有好的時機,加上守城者只要足夠堅持,一般來說大部分都是游牧民族失敗。
而華夏兵法也特別重視守城和攻城的戰術,在人數相等的情況下,攻城戰幾乎沒有絲毫勝利的可能,所以攻城素有十倍圍之,五倍攻之的說法。
不過對于沙奇城這種一國小城來說,中原的兵法并不奏效。
首先是沙奇城在河流遍布森林茂密的平原地帶,這里幾乎從未來過游牧民族,因此也從未經歷過眼前這種敵人的閃電戰術。
第二就是沙奇城也不是堅固大城,沒有高墻箭垛,就是一座當初亞歷山大大帝的臨時城堡,高度不超過兩丈,城門也很薄弱,防御能力并不強。
第三是士兵和將領素質太低,幾乎都臨時招募的平民百姓,許多人連弓箭都不會用,而且弓箭制作的也簡陋無比,在李順等人看來完全就和垃圾沒什么區別,想依靠這些人擊退敵人完全沒有可能。
而最最主要的是,眼下沙奇城內難民太多了,沙奇城主為了多收錢,整整放進來近四萬難民,這些人就是一個定時炸彈,數日之后城內就會彈盡糧絕,根本就不需要城外的敵人進攻,只需要包圍七八天,城內的難民絕對會爆炸。
面對已經關閉城門的沙奇城,城外的敵軍試探進攻了一番之后就開始退卻修整,明顯是打算凌晨來偷襲想撿個漏,但好在城主聽了李信的話,夜晚都將城門關閉了,否則此時沙奇城已經被攻破,城內數萬人都將被屠殺或者淪為奴隸。
“嗚嗚”
隨著幾聲牛角號聲,沙奇城主圖拉姆在一群精銳士兵的保護下衣衫散亂的急匆匆來到城墻之上,當看到外面的敵人和正在被瘋狂追殺的難民的時候,臉色驚恐扭曲的腿一軟差點兒癱地上去了。
“怎么……怎么辦,我……我要死了,我們都要死……”
已經知道敵人兇殘的圖拉姆直接都快崩潰了,渾身哆嗦著牙齒磕的咔咔之響。
“城主,此時敵人還無法破城,千萬不要驚慌,一定要阻止更多的士兵到城墻上幫忙戰斗,還要組織平民拆除房屋,把木頭和石頭都搬到城墻上,等敵人攻城的時候進行反擊……”李順臉皮發黑的一把抓住哆嗦不停的圖拉姆提醒說。
“城主,使者大人說的對,我們必須把城守住,不然都得死!”另一個還算鎮定的大臣也大聲喊。
“對對,把城守住,趕緊去難民中招募士兵,凡是成年男子都上城墻幫忙守城,女人負責運送石頭木頭……”慢慢回過神來的圖拉姆幾乎沒有絲毫打折的吩咐手下按照李順的話去做。
城內的慌亂情形開始平息下來,城外的敵人在對逃散的難民追殺一通之后也開始集結慢慢試探攻城,但在一群禁軍幾乎箭無虛發的反擊下,敵人在城門附近留下上百具尸體之后不得不退卻。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通紅的太陽從東南方升起,城外的情形也一覽無余。
敵軍人數應該只有三千左右,但卻成分復雜,這三千人起碼有七八個種族,旗幟也亂七八糟,李順手舉著單筒望遠鏡在敵軍中來回掃視,最后目光停在其中一面旗幟上,等他仔細看清楚之后手一抖望遠鏡差點兒就掉地上了。
“李大人小心!”一個官員趕緊將李順扶住,而李順再次觀察了數秒鐘之后把望遠鏡遞給禁軍首領說:“齊校尉看看右面第三面旗幟!”
“是!”齊校尉結果望遠鏡,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驚呼:“月氏人?”
“不錯,這面旗幟當初我們在月氏王庭見過,似乎是月氏的一個部族,名稱已經忘了!”李信點頭。
“這么說來這些人是月氏人了?”一個使團官員驚呼。
“怎么可能,月氏不是已經被征服,如今已經成了涼國子民!”另一個使臣反駁。
“不不,是月氏人不錯,但并非是涼國人,當初李信和江琥將軍征服月氏,但還有一部分人叛逃去了西域,后來又被逐出西域去了西北荒漠,當初我們在西域的時候聽說過這件事,他們的首領叫畢昆,是當初的月氏圖南王!”李順搖頭說。
“對對,此事的確聽說過,這些人就躲在天山之北,自稱大月氏。”
“這面旗幟并非是圖南王部族的旗幟,但肯定是當初跟著圖南王一起叛逃的月氏人……”李順捋著下巴的短須滿臉疑惑,“如果真的是那群自稱大月氏的部落,他們怎么會突然幾千里跑到這里來,沿途還有康居大宛兩個大國,難道……康居和大宛也完蛋了……”
“此事難以猜測,大宛國雖不強,但都城卻高大結實,要想攻破非常困難,這些草原蠻子不太懂得攻城之術……”
“不懂攻城又如何,別忘了這里非是中原,猝不及防之下大宛滅國并非不可能,眼下這座小城根本就無險可守,而且并沒有足夠的糧草和武器,最多能夠堅持十日!”李順臉色凝重的搖頭打斷屬下的話。
“大人,既然知道這些人可能是圖南王的手下,那么圖南王有可能也已經到了大夏,這家伙視我們大秦為死敵,我們不可能穿過大夏去大宛,又不能繞道安息境內去大宛,恐怕這次我們想回大秦,必然只能通過身毒走云南了……”齊校尉放下望遠鏡臉色難看之極。
此次禁軍的任務就是隨行保護李順使團,若是使團出了問題,即便是他安全回到大秦也必然會被始皇帝懲罰,眼下情況復雜的一塌糊涂,大夏安息都不會放他們安然過境,那么走嶺南就是唯一的路徑。
但嶺南這種地方簡直不要去多想,除開越族那些像野人和猴子一樣的種族之外,他們這些習慣了平原生活的人想穿越過去勢比登天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