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傳來的槍聲已經稀疏不少,田野之中荊棘野草折斷和踩踏的痕跡橫七豎八,就在穿過稻田不遠的樹林邊緣,陳旭又看到了一群少年抬出來的兩具尸體,皆都是被子彈擊中。
樹林遮天蔽日,闊葉的香樟和各種樹藤糾結纏繞,地面上荊棘野草也密密層層,雖然是八月天氣,但仍舊濕熱難當,上百人裹著陳旭一路開路前行,途中斷斷續續又發現幾具尸體和一個傷者。
往前追趕大約兩里之后,前方再次傳來呼喊和接連幾聲槍響,陳旭不由的再次催促加快腳步,隨著眼前逐漸開闊,前方又出現了一個村寨,零零散散有十多棟房舍散落在小河邊緣。
而此時,陳旭已經看到一群火槍隊員正圍在一座比較寬敞的木屋四周,依托四周的房舍和樹木進行掩護射擊,虞無涯站在不遠處一間房屋的頂上四周觀望,項羽提刀站在木屋二十丈開外。
村落之間的泥地上,東倒西歪的躺著幾具尸體,流淌的鮮血在陽光下看起來異常刺眼,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
“鐘離昧,速速出來受死!”項羽對著木屋怒吼。
“項籍,莫非你瘋了!”房間里傳來驚恐的呼喊。
“鐘離昧,若不是你等蠱惑我叔伯,我項氏如何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而且你為了斷我項氏后路,竟然勾結季氏兄弟伏殺清河侯,某雖是項氏子孫,但卻也容不得你這種用毒箭傷人的卑鄙無恥之徒,速速出來受死”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我鐘離昧英雄一世,竟然今日還被一黃口小兒辱罵,如此認賊做父,莫非你忘記了大楚滅國之恨,忘記了你祖父之仇……咳咳……”房間傳來鐘離昧斷斷續續的大笑和咳嗽。
“豎子,你可還把叔父放在眼里!”木屋中接著傳出來一聲怒吼。
看見眼前的情形,陳旭心中大定,看來這次的突然遭遇還是沒有讓項伯等人逃脫。
“鐘離昧,出來領死吧!”
陳旭在侍衛和火槍隊員的保護下慢慢走到項羽身后站定之后淡淡的開口,聲音并不大,但在這極度壓抑和安靜的環境中,房間里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你……你是陳旭?”木屋中傳來一聲沙啞的詢問。
“不錯,成王敗寇,今日你們無路可逃,出來吧!”
“爹,您不要反抗了,快出來吧,女兒陪您一起死!”陳旭身后,項菁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跪在木屋前面嚎啕大哭。
“是……是菁兒么?”房間再出傳出項伯顫抖的聲音,欣喜中帶著一股悲涼。
“爹爹,是女兒啊!”項菁淚流滿面。
“唉,不錯,成王敗寇,清河侯一言道盡玄機,鐘離兄,是我項氏連累你了,出去吧!”
“項公勿要,出去就是死啊!”房間里傳來幾聲顫抖驚恐的喊聲。
“哈哈哈哈,天上地下你等都無處可逃,何況區區一茅屋,太乙神雷準備……”陳旭大笑。
聽見陳旭下令,一群火槍隊員幾乎同時抽出了腰間的手榴彈。
“項伯,此時負隅頑抗沒有任何意義,莫非你臨死前就不想見你女兒一面?”水輕柔略有不忍的開口。
房間里許久的沉默之后傳出蒼老沙啞的嘆息。
“吱呀”
緊閉的木門被推開,一群人慢慢走了出來。
為首一個身體高壯的半百老者,手提一柄長劍,花白的須發蓬亂無比。
身后一個更加高壯的長臂大漢,須發蓬亂上上,肩頭裹著厚厚的麻布,但已經幾乎全被血水清透,走路搖搖晃晃臉色蒼白。
后面七八個同樣粗布麻衣臉色驚恐的男子,年長的四旬,年輕也也有三十來歲,其中也有人受傷流血,雖然皆都提著刀劍臉色兇戾,但卻都雙腿戰戰身體微微顫抖。
“咔嚓咔嚓”
木門推開的瞬間,四周包圍的火槍隊員已經接連打開了保險舉起步槍瞄準。
“爹爹”項菁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準備過去,卻被一個侍衛伸手攔住。
虞無涯從房頂上一躍而下落在了陳旭身前,夏子衿也幾乎同時仗劍護在了陳旭身側,另一邊,水輕柔也早已短劍出鞘。
兩群人互相對視,現場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項菁的哭泣之聲。
“鐘離昧,本侯要借你頭顱一用,原因你清楚!”
看著眼前這群如同野人一般的家伙,陳旭的臉皮情不自禁的抖了幾下。
曾幾何時,這是一群將大秦禍禍倒塌的英雄豪杰,但眼下流落這座荒島,也不過是喪家之犬而已。
“哈哈,侯爺想要,拿去便是,鐘離昧非是貪生怕死之輩,只不過某這顆頭你要親自來取!”鐘離昧杵著一柄長劍身體搖搖欲墜的看著陳旭,臉上露出一股豪氣。
“好,刀來!”陳旭伸手。
“侯爺萬金之軀豈能以身犯險,屬下替侯爺取他狗頭!”侍衛首領往前一步擋住陳旭。
“死到臨頭還敢逞強,死”
侍衛首領還沒來得及動手,站在前面的項羽如同一頭猛虎般沖了上去,手起刀落一道亮麗的寒光閃過,在驚恐的呼喊躲避之中,一顆須發蓬亂的頭顱凌空飛起,隨即一腔血水如同噴泉一般噴出,方圓數丈之內血水撲濺如同血雨。
“噗通”鐘離昧的頭顱砸落在血水當中,咕嚕嚕滾出丈余遠才停了下來,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絲微微的不甘與不解。
項羽被澆的渾身是血,將鋼刀插在地上撿起頭顱,走到陳旭面前單膝跪下將頭顱雙手托起,“侯爺,鐘離昧已經授首,籍愿一命換一命,懇請侯爺放我三叔一條生路,讓二娘與三叔一起離去,此后死活全部聽天由命!”
項羽說完將頭顱放在地上,恭恭敬敬俯首行禮之后站起來走到項伯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后拔起鋼刀就要抹脖子。
“兄長不要”
“籍兒”
“大個子,你可別做傻事啊”
在一群人的驚呼聲中,一個清澈而輕靈的聲音特別清晰,從人群背后傳來。
回頭,就看見一個身穿紗裙的少女提著裙擺在幾個護衛的保護下急匆匆奔跑過來,不過一眼看到倒在兩群人中間的一具無頭尸體和殷紅的鮮血,瞬間驚呼躲到水輕柔身后。
“大個子,你……你別傻啊,死了命就沒了,再也活不過來了……”虞姬看著項羽,捂著嘴巴小臉蒼白的幾乎沒有絲毫血色。
“侯爺,求求您饒我爹爹一命,項菁愿一死替爹贖罪!”項菁轉身噗通跪在陳旭面前哭泣叩拜。
虞無涯本想開口,但張了張嘴把話咽了回去。
水輕柔雖心有不舍也想求情,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而韓信卻自始至終如同旁觀者在看熱鬧,他參加過當初鎮壓項氏反叛的戰斗,對于項伯等人沒有絲毫的憐憫與好感,而且戰爭中見過的死人也無計其數,這一點兒血色根本就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緒。
“陳旭,你就如此狠心看一家人骨肉分離!”夏子衿終于還是沒忍住冷冷的開口。
陳旭眉頭不由皺起。
濃烈的陽光下,項羽橫握鋼刀看著躲在水輕柔身后的虞姬,臉色還在掙扎,項菁淚雨滂沱一雙眼睛凄苦請求的看著陳旭,陳旭則眼神冷漠看著項伯。
饒過項伯要承受巨大的風險甚至是代價,眼下這么多人看著,事情不可能不傳出去。
項伯不同于項羽和項菁,他是叛軍首領,而造反自古以來便是夷三族的死罪,陳旭可以用身份保下項羽和項菁,畢竟當初他們尚且年幼,造反之時并不在中原,而且項羽還連斬季布和鐘離昧兩人,即便是始皇帝日后問起,陳旭還有轉圜的余地,但放了項伯怕是解釋不清楚了。
看著陳旭冷冷的目光,項伯心中了然,慢慢走到項羽面前,伸手抓住項羽的胳膊將鋼刀從他手中掰下來丟到地上,然后又看了一眼躲在人群中的虞姬和跪在地上的女兒一眼之后哈哈大笑開口:“不錯,世人都說清河侯仁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菁兒無需替老夫求情,造反本就是拿命博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籍兒也無需替老夫抵命,自古以來造反便罪無可恕,清河侯能夠留下你兄妹二人,讓我項氏不至于絕后,此恩老夫無以為報,項氏造反并非是受人蠱惑,當初函谷關刺殺清河侯項氏也并非沒有野心,今日老夫在臨死之前還能見到女兒和侄兒一面,這已經是天大的福運,多謝清河侯,老夫去也……”
“噗”
話音未落,項伯揮劍自刎,一股血水順著鋒利的劍刃噴出,蒼老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輕容解脫的笑容在陽光下栽倒下去。
“三叔”
“爹”
項羽和項菁同時撲上去,摟著項伯的尸體嚎啕大哭。
“剩下的嚴格審訊,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反賊,帶領火槍隊速速前去捉拿,一個勿要走脫!”陳旭轉頭看著陳夏。
“是,侯爺!”陳夏立正敬禮,百余人一擁而上將剩下幾個匪徒砸翻在地拖走。
“等肅清匪徒之后將附近能找到的島民全都統計一下,成年男子安排跟隨工匠學習打造修理工具,婦孺老幼凡是能夠干活的都安排到營地打理后勤,洗衣做飯種菜縫補等,糧食暫時統一從營地開支……”
“是,侯爺!”跟隨而來的兩個管事趕緊拱手。
“將鐘離昧的人頭用石灰腌漬,尸首挖坑埋掉,項伯的尸體帶回營地附近安葬,余下的匪徒等待全部抓住之后再做處置,回營!”
“喏”
一場突如其來的騷亂擾動了剛剛到達的艦隊,但前后也不過半個時辰便全部結束。
陳旭帶著一群人回到海岸邊,余下的事自然由陳夏帶著火槍隊和各級管事帶著幾個營的少年去收尾,虞無涯和曹參統籌安排,一個負責搜尋剩下的匪徒,一個負責建造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