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滿頭黑線的看著嬉笑癲狂的老丈人,獨自一人斟酒慢慢喝,等到蒙毅笑夠了才不緊不慢的說:“所謂虎毒不食子,陸囂為了不至于將來謀逆失敗連累兒子,于是將他趕去瑯琊遠離咸陽這是非之地,陸三郎雖然和舅兄一般紈绔,但也并非蠢貨,跑到我的船上把他知道的事全都說了出來,請求我救陸氏滿門,這些都發生在岳丈眼皮底下,但岳丈竟然毫不知曉,可見岳丈這監察失職之罪逃脫不了,以后麻煩岳丈還是把主要精力不要放在調查文武卿侯和小妾尋歡作樂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上……”
陳旭慢慢從衣袋里面摸出來一張麻漿紙,打開推到蒙毅面前,“這里有一座小院,趙亥就是在此處用諸侯印信收買陸囂,我已經安排人前去探查過,的確發現有一些行蹤鬼魅之輩進出,但并沒有看到趙亥胡亥等人出現!”
蒙毅接過麻漿紙看了一眼便收入懷中,臉色頗為難看的點頭:“放心,老夫會安排人潛入進去打探,盡量拿到證據!”
“那就祝岳丈馬到成功,所謂狡兔三窟,岳丈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切記勿要打草驚蛇!”
“哼,老夫辦事,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破綻,無需你操心!”蒙毅明顯對陳旭的善意提醒很不屑一顧。
“那也不一定,陸囂的安排和打算本來也天衣無縫,結果生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陳旭皮笑肉不笑的撇嘴。
蒙毅瞬間臉黑。
“火器廠如今歸屬少府管轄,三省六部的官員都無法插手,少府令趙威不會有任何問題,其他人想染指盜取火槍火藥的可能性不大,唯獨可以用裝備禁軍的借口弄到手,這些時日陸囂或者文武官員可有請求調撥火槍武裝禁軍的奏書?”看見蒙毅難看的臉色,陳旭決定不刺激他了,換個話題繼續交流。
“目前還未曾有人奏請此事,但前次有人提請武城侯復職,開春后率領大軍去征討安息!”蒙毅搖頭說出來另一件看似并不起眼的事情。
“陛下如何說?”陳旭微微愣了一下急切的問。
“陛下還未曾答應,但看起來頗為心動!”蒙毅臉色略微認真的看著陳旭,“當初因為雁門關之事導致王賁去世,王離被奪職,如今在家閑賦兩年時間,王離年輕氣盛,對你和江氏皆都懷恨在心,私底下曾在春芳園數次辱罵你和江氏,如若王離恢復軍職,將來必然會和胡亥勾結在一起,篡位成功之后,他第一個要殺的人便是你!”
“先讓他篡位成功之后再說吧,本侯又不是泥捏的卿侯,何況即便是陛下重新啟用他,安排其率軍去和安息作戰,這一來一去萬里之遙,怕是等他得到消息,黃花菜都涼了,若他真的想要找我尋仇,要和趙亥胡亥等人沆瀣一氣,絕對不會謀求去西方打仗,而是會謀求另一個對于篡位更加有利的職位!”陳旭想了一下搖頭。
“嘶,你是說他們這是聲東擊西之計?”蒙毅從陳旭的話中一下聽出了不同的信息。
“應該就是如此,王離既然與趙亥等人同流合污,必然不會輕易離開咸陽,但要想獲得足夠的軍權,必須用一些計策才行,而為了篡位成功,最好的官職便是禁軍統領,拉陸囂入伙只是其一,更好的方法是將王離推到一個足夠高的位置,畢竟陸囂并不好控制,只能籠絡而不能強迫和壓制,趙亥等人肯定是利用征討安息之事提請復起王離,而陛下也肯定不會當場答應,此后再串通一些公卿官員阻止王離擔任統帥,而陛下本就對王氏心懷愧疚,然后有人提議王離擔任一個禁軍要職,陛下必然會答應下來!”
雖然是突然聽說有人提議啟用王離,但陳旭瞬間便聯想到是趙亥等人在其中作祟,而且順著最開始的思路一番推測下來,突然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
蒙毅呆呆的靠在椅背上心潮起伏,雖然他身居朝堂十余年,也自詡心思細密之輩,但卻從未如此去推測其中的關節,若是陳旭不說,他恐怕到最后都不會明白趙亥等人這虛虛實實的一整套安排。
“看來趙亥還是籠絡到不少能人,此番計中計,策中策,虛虛實實,若是不能看破怕是很容易便被他們掌握主動!”陳旭揪著下巴上稀稀拉拉幾根胡須感慨無比。
“據老夫所知,胡亥身邊趙亥王離楊穆等人都沒有如此機謀,唯一令人生疑的是六七月間趙亥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青年文士,平日行蹤神秘,基本不在春芳園拋頭露面,但四弟曾經數次看到趙亥帶此人與胡亥王離等人吃酒飲宴,行為親密,說不定此人便是幕后出謀劃策者!”沉吟許久之后蒙毅開口。
陳旭愕然片刻之后一直嚴肅認真的臉上慢慢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蒙毅被陳旭突然而至的鬼魅笑容弄的心神不寧,輕輕敲著桌子疑惑的問:“賢婿難道認識此人?”
“不認識!”陳旭搖頭一口否認。
若是猜的不錯,這個人應該就是張良,那么趙亥等人這一系列層層圈套的計策也就不奇怪了。
雖然自己提示他要憑本事混入胡亥陣營當一個臥底,但如此下血本的替胡亥招攬人才推動謀逆的進程,張良的做法也讓陳旭有些猜不透原因。
若說張良會徹底投靠胡亥跟著一起謀朝篡位,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陳旭已經明確告訴他早已知曉趙亥胡亥等人謀逆的舉動,明知胳膊擰不過大腿,明知胡亥趙亥走的是一條不歸路,張良絕對不會跟著去死。
也就是說,對待張良陳旭是絕對放心,當初在下邳兩人交往月余無所不談,對張良的心性陳旭也還比較清楚,此人沒有太大功利心,也不好權色財富,心性淡薄而且心存善良,對待素不相識的黃石公都能彬彬有禮幫助其撿鞋穿鞋,可見其并非和公孫北雁之輩功利心很強的六國遺貴,有著尊老愛幼的良好傳統和道德品質。
陳旭揉著額頭開始反復思量張良這樣做的動機,但卻總是找不到一個很好的解釋。
而看著陳旭蹙眉凝神的樣子,蒙毅也自斟自飲開始根據陳旭方才的推測來思考以后將會面對的事情以及該如何化解。
餐廳之中安靜無比,兩個大佬都在各自思量動機和對策。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眼下之計,一是盡量阻止王離上位,不讓趙亥等人拿到禁軍的掌控權,二是想辦法安撫陸囂,最好將其說服成為我們的臥底……”許久之后陳旭打破了沉默。
“阻止王離上位尚有可能,然安撫陸囂不易,一旦讓他感覺到你我已經知曉他和趙亥等人的來往,說不定會狗急跳墻殺人滅口,陸囂以前可是玄武衛統領,劍術聽說更是得游俠聶政之真傳,連王賁都無法戰勝他,李信和趙佗之流更是無法相抗,陛下登基稱始皇帝,組建中尉禁軍,陸囂便出任中尉府令,若是眼下貿然攤牌,后果不堪預料,他殺你我,最多以命抵命,但若是伙同趙亥謀逆之事透出來,就會被夷三族,這種事情傻子都不會選錯!”蒙毅臉色難看的提醒。
“事到如今難道岳父還有更多計策?何況大劫轉眼即止,如若我們猶豫拖延,只怕到時會措手不及陷入被動!”陳旭嘆息。
“也罷,老夫去布置對付王離,你去對付陸囂,你有仙術護體,老夫可沒有!”蒙毅瞬間便給自己選了一個比較輕松的對手。
陳旭臉皮抽抽幾下點頭,也知道這是最合理的安排,陸囂面對自己天然便會膽怯幾分,畢竟有仙家弟子光環護體,但若是面對蒙毅,說不定一招白虹貫日便把自己這個便宜老丈人了結了,陸囂師承戰國四大刺客之一的聶政,武功必然不會太差。
不過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在高科技的武器面前,一切武功都是渣渣,黃石公都被火槍打成了篩子,陸囂想必武功也最多和虞無涯相當,絕對擋不住手槍子彈,于是陳旭便決定親自去接待陸囂。
接下來吃吃喝喝中,兩人也慢慢商討了一些對付趙亥反動集團的計劃,半個時辰一晃而過,酒桌上的飯菜已經冰涼,二人也商討的七七八八準備離開。
而這一番商討下來,蒙毅昨夜的驚懼和初來時候的急切也幾乎完全平息下來,作為一個深耕朝堂十余年的卿侯,家族更是三代為高官的世家來說,絕對不會隨便就亂了陣腳。
“岳丈切記,此事要盡快通知靖武侯,該做的準備早早開始籌備,千萬不要有心存僥幸!”酒足飯飽,陳旭起身離開之時特別叮囑。
“放心,每月老夫都會和兄長通信兩次,兄長也已經開始布置策劃!”蒙毅擦嘴擦手站起來,臨行前突然說,“對了,老夫還要提醒你一句,恐怕你那個臥底的花魁有危險,昨日密信中言說最近趙亥時刻都安排有人暗中監視其行事舉止,如若趙亥真的察覺到她的真實目的,怕是會殺人滅口!”
陳旭眼中冷然閃過一絲寒光,微微點頭說:“多謝岳父提醒,此事小婿自會安排!”
“嗯,有些事莫要做婦人之仁,老夫先行一步!”蒙毅穿好熊皮大氅,戴好熊皮帽子,渾身裹的嚴嚴實實如同一頭黑熊一般出門而去,陳旭獨自坐在房間再次思考許久之后離開清河酒樓。
“侯爺侯爺”皇甫缺如同跟屁蟲一般跟上來。
“何事?”陳旭已經準備上車。
“侯爺,清河園您到底還打不打算翻新裝修,繼續這樣下去都快沒客人了,要不您調我去報館當差吧!”皇甫缺滿臉凄苦的看著陳旭。
“裝,怎么不裝,你去問問對面的留香園愿不愿意賣,如果能買就將其買下來,不能買就商量一下合伙經營,給你三天時間把這件事弄好,搞定之后本侯就砸錢裝修,一定把清河園弄成全咸陽最熱鬧的地方!”陳旭一邊說一邊上車。
“真的?哈哈,這太好了,侯爺放心,屬下立刻就去辦!”皇甫缺興高采烈如同得了羊癲瘋一般,看著陳旭的馬車駛出清河園的大門之后,手舞足蹈的直奔對面的留香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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