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當當的鈴聲中,穿過渭河大橋的一支商隊魚貫而來。
這支商隊龐大無比,光是馬車就有近七十輛,押運的除開清河侯府的火槍隊之外,還有近千的仆從,這些仆從全都穿著舊衣服,帶著斗笠草帽,和普通民夫沒啥區別,一個個全都背著扛著大包小包的物品,很快就隨著進城的人流來到城門處。
“讓開……都讓開……”
守門的兵卒還沒等百將發號施令,立刻都用長戈攔住進出的人群留出來一條丈余寬的通道,甚至都沒有人上前檢查就直接放行這支插著太師府旗幟的商隊進城。
“多謝多謝!”
騎在馬上一個帶著斗笠身穿布衫掛著管事銘牌的男子和煦的對著百將和幾位兵卒拱手道謝,然后催促加快進城莫要耽誤進出城的民眾,于是所有仆從一擁而上加快推著馬車前行,很快長長的隊伍便入城往清河園而去。
“這批貨好多啊!”看著一輛接一輛的馬車不斷經過,無論進出城的百姓還是守門的兵卒都驚呼不已。
“多才正常,清河園聽聞已經修建完畢正在內部裝修,這還是上個月的消息,這些貨到了,怕是清河園也準備開業了!”有知情者開口。
“好期待啊,皮影戲、輪滑場、臺球室、相聲館……聽聞還有美食一條街和特色小商城……”
“期待有什么用,只怕暫時開不了!”
“唉……”
人群中一陣交談之后無數人搖頭嘆氣,等到長長的商隊全部進城之后,進城出城的人也才開始放行恢復正常秩序。
而關于這支商隊的事,沒有更多的人去關心和討論。
至于商隊運送的是什么貨物,商隊隨行的到底是些什么身份,就更加沒有人去關心了。
太師府的貨沒人去查,即便是查出了問題現在也沒人管。
皇帝不在京師,執掌朝政的馮相病重臥床不起,新回來頂替馮去疾的蒙毅本就不善于處置朝政,加上還帶回來始皇帝病重的消息,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堆積在一起,如今咸陽朝堂聽聞每天都是一鍋粥,三省六部署衙的官員辦公都沒心情,誰特么有心情去管太師府的商隊運了什么貨。
除非他把皇帝活蹦亂跳的運回來。
不過這件事也的確正在進行中。
就在這支龐大的商隊抵達咸陽的時候,始皇帝的巡游隊伍此時也已經順著上郡道日夜兼程趕到了風陵渡。
風陵渡,就在潼關位置,是通往關中和中原的要塞渡口,而其得名,是因為女媧的墳墓風陵就在此處,女媧,上古風姓,因此稱為風陵,當然,也有傳說這個地名是得之于黃帝的大臣風后戰死于此處,附近還有一座風后祠。
在這個敬重鬼神的年代,當地人已經分不清到底風陵渡的真正來歷了,但這里剛好處在黃河大拐彎處,水流平緩,自古以來就是河東、河南、關中咽喉要道,向為兵家必爭之地。魏國與秦國曾在這里反復爭奪,東漢時的曹操討伐韓遂、馬超,西魏的宇文泰破高歡等著名戰爭,均發生在風陵渡。
因為地利之故,在這個戰爭講求天地地利人和的時代,這個重要的位置自然都有重兵把守。
風陵渡兩岸各駐有兩千兵卒把守,而且因為交通位置重要,這里也正在修建坦途計劃當中黃河流域最大的河港碼頭,兩年時間過去,碼頭主體工程已經基本完工,附近的造船廠也已經建造了四艘超過二十丈的大型滾裝貨船,兩岸碼頭整齊的河岸和高高的龍門吊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巡游隊伍到達這里之后,禁軍立刻接管了兩岸碼頭布防,而陳旭也立刻調動碼頭的官員和船工,將還未通行過的滾裝貨船征調到渡口,直接將隨行的車馬人員運送到對岸,但如此龐大的隊伍還是只用了足足半天時間才完成。
度過風陵渡之后,巡游隊伍再次加速,過桃林、華陰、渭南,路上幾乎人不卸甲馬不歇鞍,晝夜兼程直奔咸陽,五百余里只用兩日時間便走完,第三天辰時前后,浩浩蕩蕩的巡游隊伍已經過了長安宮新都城的工地,咸陽城已經遙遙在望。
“陛下回京了,快快出城去迎接!”
隨著此起彼伏的號角聲傳來,然后很快便看到有通傳消息的禁軍騎著口吐白沫的駿馬疾馳入城,很快整個咸陽震動,百萬民眾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東門,過渭河大橋、清河醫院,蹴鞠廣場直奔長安宮。
迎接的隊伍前面,是皇親國戚和官員卿侯,全都是四轡雙轡的馬車,而后則是普通官紳士族,車馬相連綿延七八里,再后面,則是憑借雙腳趕路的平民百姓,從東城門直到長安宮近百里的道路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嗚嗚”
悠長的號角聲越來越近,很快迎接的先頭隊伍就已經看到了旌旗招展的巡游車馬,在密密麻麻的長戈和翻卷的旌旗當中,威武的禁軍仿佛一股黑色的潮水疾馳而來,馬蹄聲匯聚如同悶雷一般滾動,整個地面都在跟著顫抖搖晃。
看著如此凝重而急速的隊伍,加之前面不斷傳回的消息,所有排在前面迎接的皇族卿侯官員勛貴等全都心臟砰砰亂跳,緊張的虛汗直冒。
不知道始皇帝眼下到底是一種什么狀態。
一個病重失憶的皇帝回歸京師,將會導致京師發生一番怎樣的震蕩和變故。
尤其是站在蒙毅和當朝重臣身邊的一群公子,各自更是心頭惴惴有神魂離體的征兆。
若是父皇都不認得他們了,將來立儲怎么辦?
禁軍隊伍越來越近,但速度也在不斷放慢,等到轟隆如雷的馬蹄聲慢慢變成暴雨般交織的踢踏聲,巡游隊伍在一群迎接的王侯公卿前方三十丈左右停了下來,禁軍兩邊散開,筆直平坦的水泥馳道上,一輛六轡天子車架緩緩而出,然后停在二十丈位置。
在所有人口干舌燥的注視下,嘩啦一聲車門推開,一身黑色錦袍的青年從車上下來。
“清河侯!”
“太師”
期待已久的一群人短暫的沉默之后紛紛上前拱手問好。
“太師,陛下究竟病情如何?”一群皇族一擁而上,神情最為迫切焦慮。
陳旭眼神從這些皇族臉上掃過,十多位公子,數十位皇親,建成侯趙亥、昌武侯趙成、白發蒼蒼的高陽侯趙病、五大夫趙嬰、少府令趙威、中常侍趙擎等皇族重要人物悉數在此。
“消息蒙大夫和禁軍已經送回來數次,陛下在齊郡感染風寒,數日不曾痊愈,到達鉅鹿之時突降暴雨,氣溫寒冷導致風寒加重,腦疾復發一病不起,眾多御醫太醫皆都束手無策,本侯不得不動用禁忌之術勉強挽回陛下性命,但陛下卻暫時忘卻了許多記憶,連日趕路辛苦,陛下也身體欠佳,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吩咐讓開大路,讓我將陛下送回皇宮安置好之后再詳說其中情由……”
陳旭簡單幾句介紹完畢,便吩咐隨行的禁軍前面鳴號開路。
“太師,陛下是否在車上,可否讓我等先拜見一番?”白發蒼蒼的趙病站出來。
“也好,陛下雖然病重,但身體尚還能夠支持,但切記不可驚呼驚擾,免得加重了陛下的病情!”
陳旭知道眼下不讓所有人看一眼恐怕所有人都不得安心,于是帶著一群皇族走到車門前,果然看到梳妝整齊的始皇帝端端正正靠坐在馬車之中,雖然略微清瘦了一些,但容顏未改。
“臣等拜見陛下!”一群人一起恭恭敬敬的拱手。
“諸位平身罷,朕累了,要回去睡覺!”
車內的始皇帝看著如此多的人伸腦袋進來觀看,神情略有些驚恐,但還是開口說了一句話,語氣雖然有些顫抖,但看言行的確沒啥問題,而且也并不像傳說中的那般徹底失憶。
“呼”
看過之后幾乎所有人都吐了一口濁氣,趙亥趙病等人目光相交之后臉色發黑,胡亥甚至還不由自主的緊握了一下拳頭,臉孔有些扭曲,而其他公子和皇族卿侯重臣則臉色瞬間舒展許多。
“都散開散開,送陛下回宮!”
心懷各種各樣心思的一群人此時也都知道這里非是說話的地方,于是全都開始吩咐家仆將車馬趕下路基,而后面迎接的人群也紛紛開始移動車馬,很快就空出來大路,前方已經能夠看到蹴鞠廣場高高的避雷針。
“起駕”
陳旭再次登上始皇帝的天子車駕,推開車窗發出命令,于是號角聲再次響起,長長的巡游隊伍瞬間啟行加速,萬馬奔騰毫不停歇的直奔咸陽城東門而去。
大路兩邊密密麻麻都是行禮和跪拜的民眾,許多人透過車窗看到端坐在車內的始皇帝,神態容貌看起來與往日無異,因此人群中的凄苦悲切之情也慢慢變的輕松起來,此起彼伏的都是拜見陛下的歡呼聲。
“為何會有這么多人,這里朕似乎來過……”
坐在馬車上的始皇帝透過玻璃車窗,看著外面黑壓壓看不到邊的人群,本來略微害怕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莫名的驚喜,似乎這個情形很熟悉,但細想卻又想不起來,俄而雙手捂著額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陛下頭疾還未完全恢復,還是莫要多想免得頭痛,這里便是大秦京師咸陽,您就住在這里,自然熟悉了,前方不遠便是蹴鞠商業廣場,然后過渭河大橋便是皇城,回京之后您就不用天天坐車趕路了,有太醫御醫好生照顧調養,過些時日陛下一定能夠全部想起來!”
陳旭只能重復一路上的話,不斷的解釋和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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