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的瞬間,舒玉的手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劉慧娟和舒雅,才把電話緩緩拿到了耳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舒玉的手機上,連剛才還蹦蹦跳跳的小家伙此刻都感受到周圍大人們身上緊張的氣氛,不再吭聲,跟著媽媽一起看向舒玉阿姨的方向。
舒玉有點緊張,深呼吸開口道,“爸。”
舒勝本來心里很激動,等著舒玉快一點接電話,可是響了很多聲,等待音都要結束了那邊電話才接起來,舒勝帶著點埋怨的語氣說道,“怎么才接電話。”
“那個呃,沒聽到。”舒玉隨便找了個借口,心里太緊張喉嚨一緊,說話就微有些發顫,“爸,什么事啊。”
這個問句,是客廳里所有人的問題,當舒玉問出以后,劉慧娟和舒雅看著她的視線更加緊迫了。
“韓墨回來了嗎?”舒勝問道。
舒玉愣住了。
她不知道父親沒頭沒尾問這句話的目的,視線下意識的瞥了眼韓墨,“嗯,回來了。”
“哦,你帶著舒雅和韓墨一起來醫院吧。”
掛斷電話,舒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知道父親已經將電話掛斷,聽筒里傳來了嘟嘟的盲音,舒玉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到底什么事?”
“二叔說什么了?”
舒雅和劉慧娟一起圍到舒玉跟前。
舒玉臉上的表情木訥的抽了一下,動作僵硬的將手機放回身上。
“我爸說”舒玉一邊說一邊琢磨老爸說的話,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說什么?”
“哎呀,姐,你快說啊。”
舒玉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才說道,“我爸說讓舒雅和韓墨一起去醫院。”
這句話一說,劉慧娟,舒雅,韓墨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一齊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舒玉。
“你不會聽錯了吧,勝子說的讓舒雅和韓墨去醫院?”
舒玉慌忙搖搖頭,然后又點了點頭。
劉慧娟原本高興的心情突然崩了,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舒雅看出母親的擔憂,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安慰她,但是一時間舒雅也沒有主意。
韓墨想了想問道,“沒有說其他的嗎?”
舒玉搖了搖頭,“沒有。”
“那肯定是叔叔已經知道我們回來的事情,并且要求打的這通電話。”韓墨走到舒雅身旁,“我們趕緊過去吧。”
“是呀,如果不是大伯父讓我爸打電話,我爸絕對不敢讓舒雅和韓墨過去的。”舒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說道。
在家里短暫的停留過后,又趕緊出門去醫院。
韓墨開著舒玉的車,雖然大家都知道肯定是舒強首肯才會有舒勝的電話,可是依然心里沒底,車內的氣氛非常的壓抑,沒有人說話,只有小家伙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高高興興的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蘇南的冬天有些陰冷,霧蒙蒙的光線透過玻璃,照進病房。
舒強看向窗外,似乎在思索,回憶,又似乎只是看向遠方。
從舒勝打了電話回來,就看到大哥站在窗戶邊,已經十幾分鐘了,還是沒有什么反應,舒勝又不敢多嘴,只能在遠處悄悄的注視著。
舒勝只能看到大哥的背影,住院的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這樣自信的端詳大哥。
瘦了,真的瘦了好多。
原本高大健碩的身材,此刻卻只像個衣服架子,寬闊的肩膀撐著病服,連背影看著都是那樣的單薄。
舒勝心里很難受,當時知道大哥得了癌癥的消息,他幾夜沒有睡著,每天心都揪在一起,其實醫院有專門訂餐的位置,營養搭配根本不需要家屬送飯。
可是舒勝依然堅持每天給大哥送飯,不是因為覺得醫院的飯菜不好吃,而是想在這個時候多為大哥做點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送飯,他只要可以多在醫院跟大哥待一會,心里就會覺得莫大的安慰,即便兩人多數時候都是沉默不語。
想到這里舒勝的眼前模糊了。
“大哥,窗戶那里有風,你過來躺一會吧。”舒勝關心的說道。
舒強沒有動,平靜的說了句,“我想站一站,以后有的是機會趟。”
舒勝的心狠狠的抽搐一下,像是被鉛塊壓住,喘不過氣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敢再在病房里繼續看大哥消瘦的背影,轉身走出門外。
剛一出門便看到走邁著急促步子走來的熟悉的身影。
舒強依然看著窗外,看著高架橋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他漫無目的的思緒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凝聚,舒雅第一次會叫爸爸,第一次去幼兒園,第一次得到榮譽證書一件件事情歷歷在目,其實已經很久遠,卻好像就在昨天。
舒雅從小到大都是非常聽話的孩子,從上小學到大學,從來沒有讓他們老兩口操過什么心,一直是乖乖女,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所以當舒雅為了韓墨不顧反對去北都的時候,舒強才會有那么大的反應,才會失望,用強硬的手段威脅女兒,想讓她為了自己放棄跟韓墨去北都。
可是他忽略了,舒雅也是一個倔脾氣,只是平時看起來很柔弱,很乖巧,其實心里非常有主意,和他一樣只要決定了,就一定不會改變。
舒強知道,不是舒雅不想回家,而是他親手將她趕出了這個家。
身后傳來了腳步聲,舒強以為是舒勝又回來了,思緒又回到了現實,沒有回頭,“從家里到醫院,估計她們也快到了。”
話音落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轉眼六年了,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又瘦了。”舒強繼續說道。
身后的人依然沒有回應。
舒強奇怪,為什么舒勝不說話,不過他也沒有生氣,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就別許久的微笑,一邊想繼續開口說點什么,一邊回眸看向門口。
時間在回眸的那一刻靜止了。
舒雅怔怔的站在門口,看到背影時,她驚呆了,那不是父親,那不是。
中學體育老師,短跑運動員,從舒雅記事開始,父親就一直高大健壯,那時候看書說魯智深可以倒拔垂楊柳,舒雅笑著說自己的父親也可以做到。
上了大學以后,她還經常開玩笑說,爸爸的胳膊比她的腿都粗。
舒雅確定自己的記憶不會錯,那樣的身材才是她的父親,可是此刻的
舒雅的嘴唇顫抖著。
六年前的父親還是那樣的挺拔年輕。
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愧疚和掛念,在舒強回眸的瞬間爆發了。
舒雅再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也不想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淚如雨下。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