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日,不時有消息傳回來,各路軍馬推進到了何處,后續的糧草供給又如何了。
大軍出發后,留下來的蔣慕淵卻比先前更忙碌了,腳不沾地起來,連按時吃口熱飯都顧不上。
蔣慕淵沒有什么不習慣的,從前行軍時風餐露宿的日子也很多,如今這樣,實在算不上辛苦。
他忙,顧云錦也沒有閑著。
那一疊疊的書冊,累起來比桌案矮不了多少,有些完備,有些殘缺,也影響了閱讀的效率。
自打她開始整理,在椅子上一坐就幾個時辰不起身。
朱氏來瞧了她兩回,待問明白了她的打算,一合掌,到:“我現如今也沒有旁的事兒要做,不如與你幫忙,我再去把大嫂叫來。”
顧云錦見她真摯,自是點頭應了。
葛氏聞聲來了,頷首道:“我們兩個把這些舊書先抄了,整理還是你自己整。”
舊書冊損壞程度各不相同,有叫蟲蛀了的,有浸過水糊了字的,毛病眾多,朱氏、葛氏照著臨一遍,能辨的辨,不能辨的畫圈圈留白,如此一來,顧云錦便省勁不少,能節省很多時間。
這姑嫂三人,全心全意投入了其中,葛氏甚至懊惱,以前在將軍府時,怎么就沒有好好翻一翻山水志、西域行一類的書呢。
“全看兵書去了,”朱氏也遺憾不已,“府里藏書不少,只是我們成天舞刀弄槍,誰都不拿看書當好事,爺們還翻翻史書,我們就只看兵書,還盡挑簡單的看。”
“可不是,”葛氏頷首,說笑道,“現在是吃了讀書少的虧了,好在哥兒、姐兒們往后在京中長大,京里人好讀書,給他們請好先生,從小就學,文韜武略,都不能差了。
看看云錦這手字,練過的和我們這種沒有練過的,就是大不同。”
顧云錦莞爾。
其實府里狀況,她是最清楚的。
顧家不算大老粗,但讀書的氛圍,就如兩個嫂嫂說的,比不上去校場上打一通的熱情。
她小時候也是這么長大的,因而進京之后,才格外慕書香。
這也是缺什么便向著什么吧。
而兩位嫂嫂的字跡,與瀟灑、飄逸、優美之類的是靠不上的,好在也端正,看起來不累人。
中途顧云映也想來幫忙,她壓在心頭的事兒說明白了之后,心緒放開了,傷病也好得快,她便閑不住。
朱氏笑瞇瞇道:“你的字,能行嗎?”
顧云映的臉漲得通紅,自家怯了,也不提寫幾個讓大伙兒看看,轉身就跑了。
隔了一刻鐘,顧云映又厚著臉回來,一屁股落座,拿起擱在邊上的一本低頭翻看,嘴里嘟囔著:“寫不好,我就看看。”
顧云錦忍俊不禁。
顧云騫有心幫忙,又不好整日與嫂嫂、妹妹們一屋子里坐著,干脆與蔣慕淵說好,隨他去軍中。
男人們早出晚歸,有時三更天才踩著寒霜回來,一進院門,屋子里還亮著等,顧云錦她們還未歇呢。
辛苦總是有進展的,北境之外的廣闊土地,在沙漠與草原的另一頭,無數的小國、部落、綠洲,曾經聽過名號的,或是從未聽說過的,一點一點能細致起來。
由一代又一代的關外商人們以生命和腳步丈量出來的地圖,也在交互對比之中,慢慢能落位了。
只是,補足之余,亦有許多矛盾之處,暫且只能先留著,希望在余下的書冊中尋到答案。
這一日,又是直到蔣慕淵和顧云騫回來,幾人才擱下手中的紙筆。
顧云錦站起來,一面活動筋骨,一面與蔣慕淵說今日進展。
蔣慕淵聽完,也說了他的安排:“我大抵三日后啟程。”
顧云錦對他們的推進多少有數,對此并不意外,只問道:“真讓七哥哥跟著去?”
“他也閑不住,”蔣慕淵道,“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真叫他躺三個月,骨頭都發霉了。”
顧云錦撲哧笑出了聲。
蔣慕淵又想起袁二來,道:“他大抵在往裕門關來的路上了,若是抵達了,你叫他先在鎮子上等著,暫不用他去前頭尋我。”
顧云錦應了。
啟程那日,又是無數百姓送行。
段保戚被肅寧伯留下來了,一道站在城墻上,目光灼灼望著下面的將士。
他并非沒有爭取過,但蔣慕淵說服了他。
蔣慕淵看過段保戚練武,兩人也過過招,段保戚的功夫是跟他父親學的,戰場上琢磨出來的那一套,不花哨,但絕對夠狠。
段保戚缺的是磨礪,畢竟,這么多年在京中當他的成世子,身邊與他對練的,誰敢給他下狠招。
蔣慕淵不同,兩人的“點到為止”也比段保戚在京中時嚴苛許多。
“你若不想一上陣,還未殺幾個狄人就被抬下來,不如再刻苦練些時日,反正裕門關的守軍不怕跟你來真的,”蔣慕淵說得很坦蕩,“再練一練,上陣之后能一場仗、一場仗地打,關口攻防、攻城、破城后巷戰,你想倒在哪兒?”
段保戚聽進去了。
他雖不怕死,但也不希望上陣不作為,他來這兒不是混資歷的,是實打實要殺他幾百狄人,磨刀不誤砍柴工,他再摔打摔打也不遲。
鼓聲陣陣,大軍出發,顧云錦看了會兒,又回到住處繼續整理書冊。
朱氏伸了個懶腰,道:“現存的整理得差不多了。”
“我打算明日去鎮子里再尋一尋。”顧云錦估摸了一番,道。
幾人對了對進度,彼此交流了些細節,忙到了天大黑,才各自歇了。
翌日上午,顧云錦去鎮子里尋書。
原先做文墨生意的鋪子,先前已經讓人來尋過一回了,但凡沾了些邊的,都搬回去看了。
今日只尋鎮子里的大戶,興許他們宅子里會有保存。
有一官兵引路,一家家的問。
“夫人,前頭那家是做皮料生意的,這家兄弟是關內人。”官兵一面說,一面引顧云錦進了那家鋪子。
聞聲,坐在臺面后頭做針線的老婆子抬起頭來:“客人,看皮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