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一切如常。”太平把昨夜宴請中所聽來的細節向吳寧一一道來。
“母后登基已然是勢不可擋,朝中就算有文武官員頗有微詞,但也不敢明面反對,大多是沉默應對。”
“嗯。”吳寧點頭,“然后呢?”
“可知為何想起把我詔入京師了?”
“知道了!”太平道,“據說是朝議之時,有人舉薦。”
“什么!?”吳寧大驚,這個答案他還真是沒想到。
特么除了武老太太,居然還有人盯著他呢?
“九郎一定想不到是誰?”
“誰啊?”吳老九瞪著眼。
“上官婉兒!”
“呃。”
吳寧卡在那兒了,那娘們兒跟我過不去干嘛?
可是轉念一想,什么上官婉兒?這不就是武老太太自己的意思嗎?借著上官小婉的口說出罷了。
這么說來,還真是武老太太特意提起來的。
那為什么呢?真是試探?閑的啊?
抬頭看向太平,一臉無奈,“可知朝議何事,讓圣后把我想起來了?”
只聞太平道:“巧了,還真就是和賬目財稅有關。”
這次把吳寧托出來的朝議的起因是因為——納貢。
事逢年關,又趕上武老太太馬上要登基,各番邦屬國自然要厚貢天唐。
巍巍大唐,萬國來朝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什么日本、高麗、契丹、吐蕃、西域諸國,什么阿拉伯、南亞、東非,黑的、黃的、白的,細數下來海了去了。
這幫人都來給大唐朝貢,都來給武老太太拜年,于是,老太太被掏空了。..
給華夏上貢,歷朝歷代那都是小國最愛干的一件事。
別看厚貢,貌似挺傷財的,可特么回報率也高啊!
天朝上邦、泱泱大國,你送來多少東西,加個零再回賜給你,彰顯我大國本色。
這可是一次兩次可以,要是常來,天朝上邦也受不了啊!
比方說,吐蕃使節送給武老太太兩百匹駿馬。
就兩百匹馬,大唐根本不放在眼里。依當下的馬匹價格,一匹馬也就50貫,兩百匹也不就是0000貫大錢。
然后,天朝上邦嘛,不占你便宜,加個零回賜與你
一萬,就變成十萬了。
然后,契丹又送來點人參、皮貨,也不值錢,也就五千來貫。
好的,加個零,變五萬了!!
幾十個小邦小國蜂擁而至,你這一萬,他那五萬,特么地主家也禁不住這么造啊,只年前這半個月,光朝貢回賜,朝廷就送出來將近三百萬貫。
要知道,大唐一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就三千萬貫左右。
再加上,這幾年武老太太又是修寺廟,又是蓋明堂,花錢如流水,就這半個月,把制庫差點搬空了。
可是不給不行啊,老太太這馬上要坐龍椅了,能丟了這個面子嗎?
當財政官員當朝提醒老太太省著點花的時候,武則天怒了。
當殿呵斥文武無能,區區百萬之數,居然讓大唐國庫為空?難道滿朝文武賢臣連一個管得了財稅的人才都找不出來嗎?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上官婉兒出來了。
啟奏圣后,殿上沒有,可是民間有啊,臣妾便知房州有一天才少年,精通數術財稅,乃吳寧是也!
就這么著,吳老九被推了出來,進而有了這么一道讓他入京的旨意。
事情到了這一步,吳寧基本也就可以判定,這是武則天自導自演的一出戲了。
上官小婉沒事推薦他干什么?
再說了,國家財政那是他這個連左傳都沒讀完的山里孩子能左右的嗎?
如此看來,武則天試探之意更為貼切。
吳寧暗道,如果拒絕入仕,想必武老太太應該就放心了吧?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吳寧此時卻陷入了兩難,腦子里不由浮現出與太平說過的一段話。
“民苦.....”
此時,他居然是想到了自己嘴里說出來的那兩個字。
“在那個朝堂上,李家要保身,武家要上位,世家要延續輝煌,唯獨沒有一個人記得民苦,沒有一個人想真真正正地做一點實事。”
然而現在,自己和那些人有什么區別嗎?
雖然國庫空虛,缺失人才,是武則天的一個借口。
可是,話說回來,這個借口是真實存在的。
而吳寧做為一個專業學會計的,本身就是個管賬的人才,他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能,他還真能!
可是為了保命,為了離那個可怕的老太太遠點兒,他不得不裝作不能,甚至連試都不敢一試。
和那些京里的權貴有什么分別?
這一刻,他心里也只剩下私欲,而無民苦!
“呼.....”
太平公主此時長出一口濁氣,“此時看來,九郎只要辭不授官,大概母后就不會再把你怎樣了。”
站起身形,“本宮這就回城,替你與傳旨太監說和,讓他自己回京吧!”
“等等!”
吳寧呆坐在屋中。
“讓我再好好想一想。”
明哲保身,這符合邏輯,也符合當下的處境。
別說吳寧進京,就算他不進京,哪怕是表現出一點具有威脅性的跡象,以武則天現在的敏感,估計都得要了他的命。
而且,武則天也不可能真的給他穩固財政的機會。
吳寧就算是一身本事,以他的身份,也無從施展。
所以,示弱、明哲保身,是吳寧當下最理智的選擇,也可以說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
真的就這么算了嗎?
真的就置之不理,冷眼旁觀?
吳老九不是什么好人,他平時機關算盡、世故圓滑,但是,他也不是個壞人。
相反,他一直記得“民苦”二字!
而多年在大唐生活的所見所聞告訴他,這看似只是武老太太借口的一個契機,很可能就是大唐走向另一個方向的轉折。
一個全新的大唐,一個不同于歷史、不同于任何朝代的大唐,一個原本慢慢老化由盛轉衰,卻借此時機二次晉級的大唐。
而吳寧應不應該為了一己之私放棄這樣的一個契機呢?
“齊磊....”
深陷沉思的吳寧無意識地自言自語:“兄弟想冒一次險,如果我死了,你再另想辦法吧!”
“啊???”
太平在一旁疑然出聲,“九郎在說什么?”
“什么?”吳寧回過神來,“我剛才說什么了嗎?”
眉頭緊鎖,剛剛純粹是下意識之言,為什么說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死不死的?”太平關切道,“你莫要瞎說。”
“哦,沒事。”
吳寧不想和太平繼續深聊,敷衍道:“勞煩殿下,派人拿些紙墨來。”
“我要寫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