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寧說讓各家停工,大伙一聽,面色更苦。怎么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
感覺和這個穆子究算熟絡了,也能說得上話了。
李峒低聲道:“子究先生,我等也知,你是奉女皇詔令行事,非是與我等故意為敵。”
“可是,你看能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停工啊?”
吳寧雙目一瞇,“蔡國公,你可聽清楚了嗎?我說停工,避免更大的損失!!”
“你!”李峒有點不樂意了。
你看我好好和你說話,你拽什么拽!?還重復一遍,打我臉啊?
一旁的長孫頊卻是拉了拉李峒,呵呵,他聽清楚了。
穆子究說的是暫時停工,可沒說要把私占的地收回去,而是說避免更大的損失。
誰的損失?可不是朝廷的損失。
你蓋與不蓋,對朝堂來說都只是收回與不收回的區別,朝廷有什么損失?
最多你蓋好了,朝廷派人直接推倒便是,真正損失的是各家。
現在剛打個地基,還沒花多少錢。可是,真是蓋完了給你拆了,那損失才是巨大的。
現在的問題只在于,這個損失是怎么個損失法?是武老太太已經打定主意了要收回公地,還是怎么著?
拉住李峒,長孫頊這才對著吳寧露出笑臉。
“先生是女皇身邊的人,所知必然比我等詳盡,還請先生透漏一二,這個損失到底是指....”
你看看,吳寧白了李峒一眼,心說,長孫頊才是明白人嘛!
言道:“長孫兄,實話實說,陛下并無示下。以后是什么心意,我等也是無從揣測。所以,我在此也不能給你什么承諾。”
“長孫兄,明白嗎?”
“明白明白。”長孫頊忙不跌地點頭,“先生只說個大概,讓我等心中有數就行。”
“好吧!”吳寧沉吟了一下。
“我只能說,暫時停工,不是因為將來要拆,而是重修下水必然要大興土木。現在誰也不知道要把哪兒挖開,要在哪兒修渠。”
“你們蓋好了,萬一新渠從你們地下經過,那又要推倒不是?”
“就是就是!”長孫頊連連點頭。
連李峒也意識到剛剛誤會穆子究了,趕緊滿酒賠罪,“先生莫要與我這糙人一般見識,來來來,某家自罰一杯!!”
“國公客氣,不必介懷。”吳寧此時也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緩聲對眾人道:“子究再與諸位說幾句心里話,我來,職責所在是整治長安風貌,而不是來擋各位的財路的。”
“至于陛下執掌天下,胸懷浩蕩,只要各位不與她老人家添麻煩,只是幾塊地皮的小事,想來她老人家也不會與各位功勛之家為難。”
“你們說,對不對?”
“對!對對!!”眾人連連點頭,
心中暗嘆:你看看人家穆子究說出來的這個話,怎么就這么中聽呢?辦事兒也是一流。
再看看角落里窩著的程伯清、長孫元冀和唐俊,大伙兒直砸吧嘴,差距太大了。
“有子究先生這句話,我等也就放心了。”
楊承佑應承著,“不過,茲事甚大,我等在家里也非說一不二的角色,到底停工與否,還要與家中商量之后,方有定論。”
“所以,子究先生可否等上一等?”
好吧,話說的都漂亮,可是在坐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穆子究話說的再好,其根本目的還是為了讓大伙兒停工,配合他的工作。
至于到底要不要聽他的,仍需從長計議,看看再說。
“無妨!”
吳老九也不急,他也沒指望僅憑幾句話,就把這伙人忽悠住。
之所以跟他們這么客氣,一來正如他所說,他來的主要任務是整治城造的,包括武則天讓他連帶收攏門閥在內,都沒有和他們翻臉的必要。
況且,如果真的要重修長安下水,那也必須得到世家的支持。
你想啊,下水道東挖一條,西挖一塊兒的,難免要經過誰的宅子誰的家。平白無故的,誰又愿意讓人把家宅挖個底兒朝天呢?
所以,這個事兒,益軟不益硬,益緩不益急。
況且,吳老九心中冷笑,我看誰繃得住,誰停誰是孫子!
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吳寧也好,各家來的人也罷,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此事。
大伙兒推杯換盞,把酒言歡,倒也沒了之前的緊張氣氛。
其間,由武崇訓牽頭,李峒、楊承佑做主撮合,吳老九與程伯清三人互敬美酒,也起碼達到了表面和氣。
這其中,感觸最大的是王從簡。
從始至終,吳寧都讓王從簡坐在他身邊,席間表現更是親如摯友。
雖然什么都沒說,可是王從簡不傻,他知道,穆子究是在幫他,而且是幫了大忙。
王家也就是宣城公主一家沒落了,加上杞王和許王被武則天詔至京城,使著王家徹底失去了在長安的地位。王從簡和王婉若在同輩人之中,也一直抬不起頭來。
可是,今天一過,情況將完全不同。
首先,他陪同穆子究出席這場夜宴,本身就傳達著許多的信號。
穆子究不但有太平公主支持,同來的李裹兒、武崇訓,也說明了楚王府、梁王府同樣站在穆子究的陣營之中。
王從簡與穆子究知交,連帶著穆子究的資源同樣也是王家的助力。
這一點,從席間眾人的表現就能看出來。
李峒與楊承佑都與王從簡碰了酒,而且還閑聊了幾句,甚至關心了下宣城公主的近況。
這說明,二人都是通透之人。王從簡一來,就知道王家其實沒有表面上那般不堪。
這一點,王從簡很是感激。
宴至深夜,時辰不早,大伙兒雖意猶未盡,可是明日還各有公務在身,只得止宴散去。
楊承佑等人還特意囑咐吳寧,來日閑暇,定當再聚。
吳寧自無不可,點頭應允。
主動讓老十一去柜前匯了賬,這一頓也算在了他吳寧頭上。
倒是臨走,楊承佑把吳寧拉到一邊,單獨說了幾句話,讓吳寧頗有些意外。
楊承佑說:
“只今日一晚,就不難看出,子究是大才之人,定成大事。”
“不過,做為長輩,承佑提醒子究一句,有些事兒你管得,有些事兒你卻管不了。別為了陛下,掉進不該掉的坑里。”
拍了拍吳寧的肩膀,“門閥的水很深,比七姓十家更深,子究要小心了。”
這段話讓吳寧琢磨了好半天。
他這話特么是說給穆子究聽的,還是說給吳寧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