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就是兄弟。
看似那些是非對錯、前人恩怨,橫亙在吳老九、吳老十,還有吳家兄弟面前,可是,他們畢竟是從小就在一個鍋里撈食,在一個坑頭睡大的兄弟。
這些年,又共同經歷過那么多的崎嶇坎坷,現在怎么可能因為幾句是非道理就分得開,成得仇的呢?
那一雙雙向吳老十伸出的手臂,已經給出了答案。
兄弟,就是兄弟!你往后若不負兄弟,那又何必計較前塵?
拉起吳老十,眾人并肩回到長寧郡王府中。
一進門,就見太平公主已經在府內等著他們了。
咱們的公主殿下一見吳啟又回到從前的輕松之態,就知道他應該是過了這道坎了。
立時得意地對吳寧笑著炫耀道:“怎樣?本宮就說吧?老十不是不經事的憨貨,早點告訴他有什么不行的?”
又撇了一眼吳啟,“就算經受不起,只要大巴掌下去,打也打清醒了!”
這話說的吳老九和吳老十都是一臉的黑線。
吳寧是確實心虛,太平對吳啟用的這通“棍棒底下出孝子”,雖說是簡單粗暴了點,可誰能想到,真就讓她給蒙對了。
而吳啟,此時是一臉的無語,畢竟讓太平扇了巴掌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殿下....”
“咱能不能...不再提這事兒了?”
“怎么就不提!?”太平把臉色一冷,憤憤道,“從今往后,你得叫我皇姐!當姐的教弟弟,那是天經地義!”
瞪了眼吳啟,“以后好好聽你九哥的話,再使小性子給他添亂,看本宮怎么教訓于你!”
吳啟又沒話說了,心里頭直嘀咕,吳老九是你親弟弟的時候,好像不是這個待遇啊?
抬頭看向吳寧,似有深意地抱怨一句,“九哥,要不咱倆換換得了?”
“嗯?”
吳寧神情有些恍惚,被吳老十這么一叫,方回過神來。
有些慌亂答道:“算了,不換,還是你來吧,給她當弟弟可不容易!”
“哈哈哈”眾兄弟大笑。
話是應景的玩笑話,可是吳寧回答時顯著有點心不在焉。
太平和吳老十,包括吳家兄弟幾人,還有孟道爺,都看出了吳寧的異樣。
太平出聲問道:“老九,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兒啊?”
“呼”吳寧長噓一聲。
現在眾人可謂毫無嫌隙,再不用他刻意隱瞞什么了,于是實話實說道:“有,而且還不是一件。”
眾人一臉的不解。
吳寧也不再賣關子,對眾人解釋道:“其一,就是四伯的處境。”
“武承嗣已經放言,要派官兵去剿滅都老峰。其言非虛,多半近日會有動作。”
“如此一來,四伯他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眾人一滯,氣氛立時凝重起來。
沉默良久,倒是孟蒼生先開了口:“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我親自走一趟,把你四伯他們接到咱長路鏢局,暫且藏起便是。”
吳寧想了想,當下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
見吳寧點頭,孟蒼生也不遲疑,轉身回房去收拾行裝,準備明日一早便出京南下。
孟道爺走后,吳寧眉頭仍然不見舒展。
大伙兒更是好奇,“老九,還有什么事兒?”
只見吳寧看著廳外的夜色,喃喃一句:“朝廷的問題才是當下最大的問題,大荒將至,希望可以熬過這一關!”
“嗯?”
大伙兒一愣,“大荒將至?”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問號,“這風調雨順、無災無難的,哪來的什么大荒?”
“老九,你是不是搞錯了啊?”
吳啟開口道:“今年各州官員述職的奏折我都看過,皆言是難得的好年景,怎么會有大荒?”
只聞吳寧無奈道:“也正因如此,這場災荒來的才更加兇猛!”
接下來的日子,如吳寧所料,武承嗣最寵愛的背鍋兒子就這么讓吳長路給弄死了,他哪肯罷休?
沒過幾天,武承嗣就真的派兩萬禁軍,兵發湘西密林之地,去剿滅吳長路。
而就在禁軍到達之前,孟道爺前一步到了都老峰。
可是,讓道爺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撲了個空。
不光是都老峰上的山寨,就連同峰下的苗寨,也早已經人去山空。
對此,孟道爺卻是沒有過多的憂慮。
想來,吳長路料到武承嗣會報復,殺了武延秀后,就帶著眾人,棄寨而走了。
至于去了哪兒不重要,只要人活著,長路鏢局不怕找不出來。
而另一邊,吳寧所謂的“大荒”,也終于露出了端倪。
而這一露不要緊,可謂是石破天驚、倒海傾天之勢,差一點就把大周朝的昌隆世道毀了個干干凈凈。
按說,大周朝近幾年可謂是風調雨順,長江、黃河更是溫順無災,是不可能出現什么大荒的。
可是,正如吳寧所擔心的,大荒之年真的來了。
八月,也就是吳老十剛剛看清自己是誰還沒過幾天,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長安八水槽監便上報了一個噩耗。
那就是,近三月來,行船槽稅的數額竟銳減了近半之多。
這可把監國太子武承嗣嚇了個半死。
要知道,槽運之收雖然占朝廷財政的比重不大,但是卻有著預測長安民生的作用。
說的時髦點,長安是一個屬于需要外部輸血的超大型城市。之前也說過,靠長安本地自有的生態循環,是養活不了這個近兩百萬人口的巨無霸的。
無論是糧米、鹽茶,還是民生百貨,那都得靠外來供給。
而這些民生必需品進入長安的主要運輸渠道,就是漕運。
那么,漕稅減半說明什么?
說明:近三個月內,向長安供給的外部給養,少了將近一半。
這還了得?
都不用到坊間去走訪,武承嗣就知道,長安要出大問題。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這三個月來,隨著外部供給的驟減,城內各家商鋪已陸續出現了貨物短缺。
有些小一點的商鋪,甚至因為無貨可賣,只得關門閉店。
一時之間,長安城內物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
短短三個月,長安城內的物價已經上漲了近五成。如果不加以遏制,未來物價還會更加快速上漲起來。
面對這樣的局面,武承嗣哪能不驚出一身冷汗?急招各部首官商量對策。
為穩定長安民心,朝廷急令各州商戶向長安加運貨物,以解長安物資短缺之急。
可是,已經晚了。
令是下去了,卻不見效果,往長安運送貨物的商船不但沒見增加,反而有減少的趨勢。
要知道,長安可是生活著近二百萬的人口,消耗有多驚人,可想而知。
這近一個月沒有大宗貨物運入,加上巨大消耗,長安城內物資短缺的情況愈加嚴重,一些生活必需品已到了哄搶的地步。
到了九月,槽稅再減七成,渭水之上,幾乎看不見有商船往來。
這時候的長安,已經不是物價飛漲了,而是除了糧食因今歲關隴糧產大豐之利暫不緊缺之外,其余的像絲、茶、鹽、瓷等與民生相關的百貨,幾乎全部斷貢,民怨沸騰。
而且,糧食的供給充足也只是暫時的。
想想,一百八十萬張嘴等著吃飯啊!如果河北諸州,江南之地再不向京中運糧,那長安城用不了兩個月就得鬧饑荒了。
大荒將至,吳寧一語成讖。
大荒之年,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