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長安街。
開了一上午的會議,從會議室里走出來的華石油老總汪永平,看著手中的會議筆記,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復雜。
從月初開始,高層對于能源發展戰略便進行了一系列的調整,而在先前的會議上,更是對國內幾個能源企業未來五年的發展規劃做出了詳細的部署。
就會議上決定的內容而言……
至少對華石油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首先是海外投資規模上限被削了大概一千三百億美元,再其次是已經簽訂的合約維持不變,三年內停止海外油氣田的擴張等等。
而且不只是如此,還有“兩年五萬個充電樁”,“一年內高速路沿途加油站每個站點至少安裝四個以上充電樁”等等一系列的硬指標。
從種種跡象來看,國家似乎是鐵了心打算將燃料這一屬性,從民用石油產品中摘除了。
其實,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高層做出的這種決策,畢竟華國每年在能源進口這一項上消耗的外匯儲備,實在是太驚人了。
然而理解歸理解,要說心中一點肉痛的感覺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海外投資這塊,可是油水最肥的地方。
這么一刀下來,多少還是讓他感到了些肉痛。
不過他們還不是最慘的。
至少相比起那一票子被干趴下的煤炭企業來說,他們還算幸運的了。
別的不說,單是那一句輕描淡寫地去產能,就不知道得讓多少人捋掉一地的頭發。
尤其是下崗員工的安置、幾個產煤大省的地方財政……
這些問題汪永平只是替他們想想,都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除此之外,不只是他們這些能源開采公司,兩大電網和五大電力集團也分配到了各自的任務。
尤其對于聚變堆發電總裝機量和工業電價與居民電價的調整方案,都做出了明確的規定。
不過相比起付出的那些代價,電力公司相對來說在這次會議上還是撈到了不少好處的。
尤其是通往老撾、緬甸的跨區域輸電項目。
這工程要是完成了,能不能賺錢倒是其次,這可是紅果果的政績啊……
向鄰國輸出能源,就意味著國家在該地區將擁有更強的話語權。
汪永平承認,自己眼紅了。
這簡直是人坐在家里,功勞自動往頭上掉。
但沒辦法,誰要人家運氣好呢?
隨著可控聚變技術的突破,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政.治局勢,都將在這新一輪的生產力變革中,迎來新一輪的洗牌。
而這其中,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發愁。
然而個人的命運,在時代的變革中,往往是微不足道的。
就如同歷史的潮流不可逆一樣,沒有什么東西能阻止它的向前。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恐怕整個2020年都不會平靜。
不過,相比起在舞臺上忙碌著的“演員”來說,為這個新時代拉開序幕的陸舟本人,倒是顯得輕松許多。
甚至還有時間,去旁邊的電視臺串個門。
新年的前一天,科學之光節目演播室現場,觀眾席上人山人海。
在一片掌聲中走進了演播室,走上舞臺的陸舟笑著向他們揮了揮手,隨后坐在了事先為他準備好的沙發上。
坐在沙發上的時候,陸舟簡單地打量了臺下的觀眾一眼。
這些觀眾們的面孔都比較年輕,大部分看上去應該是本地大學的學生,也有的來自附近高中甚至是初中小學。
在看到他的時候,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很激動,臺下的掌聲也相當的熱烈。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電視臺請來的群演……
就當不是好了。
坐在陸舟的對面,主持人何瑩看著陸舟,微笑著說道。
“陸教授,您感覺身體好點了嗎?”
陸舟笑著點頭:“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要不我也不會坐在這里了。”
觀眾席那邊傳來了善意的笑聲。
和事先安排好的一樣,懸吊在演播室上方的攝像機,給觀眾的表情來了幾個特寫。
宣傳部門那邊希望他通過這個節目,向公眾以及國際社會傳遞自己健康狀況好轉的信號。
雖然不清楚這么做是否存在異議,但陸舟還是欣然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畢竟自己的身體確實好的差不多了。
讓這么多人為自己的健康操碎了心,多少還是讓他心里有點過意不去。
經過了一番活躍氣氛的寒暄之后,何瑩笑盈盈的向陸舟說道:“在節目開始之前呢,我想先替我們的觀眾朋友們問您幾個問題。”
食指在膝蓋上交叉,靠在沙發上的陸舟笑了笑說:“問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肯定知無不言。”
“這個陸教授您放心,對您來說肯定很容易。”說著,何瑩翻了下手中的卡片,笑著說道,“第一個問題是來自一位蘇省的網友。”
“在提問中,他對可控聚變帶來的熱污染可能加劇全球變暖表示了擔憂,請問陸教授您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居然還有人知道熱污染?
眉毛饒有興趣地抬了抬,陸舟的表情浮現了一絲意外。
看來這一屆的觀眾水平還不錯啊。
至少沒問些“聚變堆爆炸威力會不會比裂變堆更大?”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問題了。
靠在了沙發上,陸舟思索了片刻之后,笑了笑開口說道:“全球變暖是一個系統性的話題,咱們暫且先不去討論這位朋友所說的這種可能性,單從科學思維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
何瑩:“科學思維?”
陸舟:“沒錯,初中物理大概會提到,我們在研究一個運動物體時,首先要做的是選取一個合適的參考系,然后再研究該物體對參考系的相對運動。”
“比如一個奔跑的運動員,我們討論他的速度時,不會單獨研究他步子的大小或者頻率,也不會對他揮動手臂的速度進行討論,而是將他作為一個整體,以跑道或者別的東西作為參考系,來探討他相對于跑道的位移以及時間,進行同時討論。”
“對于一個龐大的系統,比如地球。我們在研究它的時候,不能只孤立地研究系統中某一個樣本,而是應該從與之對等的空間尺度和時間尺度上去整體的討論。”
“將可控聚變單獨拿出來,和地球環境放在對等的位置上,本身便是一種有悖于科學思維的做法。”
“因為無論是火電還是核電,都只是發電途徑。而決定社會生產生活總熱值的并非發電途徑,而是需求。”
何瑩:“需求?”
陸舟點了點頭:“沒錯。”
一定程度上,可控聚變會加速生產力的發展,但沒有核聚變生產力就不發展了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只要發展的需求存在,隨著時間的推移,文明最終還是會發展到那一步,只是走得相對慢一些,在路上付出的代價更沉重了一些罷了。
看著臺下觀眾們臉上似懂非懂的表情,陸舟便猜到他們多半是沒有聽懂,于是便換了個更通俗易懂的說法回答道。
“在較短的時間尺度上,可控聚變技術是有利于緩解全球變暖的。傳統火電技術的能量轉換效率取其中位數大概是35左右,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生產1單位的電能,需要通過燃燒煤炭釋放2.85的總熱量,并且釋放與之相應的二氧化碳以及其他含硫氣體有等等。”
“但可控聚變卻不存在這個問題。根據STAR2示范堆上的磁流體發電機組,目前理論能量轉換效率已經可以達到50,而且還有進一步的提升空間。謹根據50這個數據來計算,生產1單位的電能,我們只需要釋放2單位的總熱量,同時不存在溫室氣體的排放。”
“華國是能源消費大國,每年消耗的煤炭占這個世界總消費水平的一半。如果我們在碳排放問題上做出了改變,整個世界都會因我們改變。”
至于較長的時間尺度上,那就不僅僅得考慮人類行為了,還得考慮其他周期性更長的因素。
比如,太陽活動的周期規律。
在二十一世紀中葉,太陽活動有較大概率會進入蒙德極小期,到達地球的熱量要比極大期要小0.3。
而這個0.3是什么概念?
參考竺可楨老先生的《華國氣象史》,歷史上四次小冰河期正好是殷周交替、漢末三國、唐末五代、明末清初這四個朝代更迭的特殊時期。以明末為例,根據史料記載,明武宗正德七年冬,洞庭湖結冰一尺,長江封凍匝月不解,便可見其威力。
相對于太陽活動而言,人類活動所釋放的那些熱量,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
至少目前,還差得太遠。
不過時間有限,這些東西,沒必要在節目中過多引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