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在凝視虛空，虛空也在凝視著你。
——觀測者的日記
……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漂浮著一團沒有顏色、亦沒有實體的虛影。
它的存在就像是一張立體的“白紙”，破裂的斷面就像是從哪一本書上撕下的一樣，被揉碎成一團，塞進了粘稠到幾乎凝固的墨池中，和周圍的環境徹底融為了一體。
在這連引力和時間都會被吞沒的虛空之中，本不應該存在一切形式的“物質”，更不應該存在一個形態幾乎完備、無需收束引力場的巨構裝置、拎包即可入駐的空間。
然而這片被撕裂的空間之中，確確實實地存在著這么一個不自然的“東西”。
甚至于……
它們還是活著的。
……
被撕裂的空間之內。
A-01722號觀測站。
兩團看不清輪廓的虛影漂浮在一片純白的空間內，用他們那特殊且無需發音的語言，進行著日常工作必要的交流。
“來自A-01722號文明的樣品。”
“打開看看。”
“收到。”
一般而言，是沒有信息能夠從虛空之內傳達到虛空之外的，這里是一片被放逐在宇宙之外、類似于廢紙簍一樣的地方。
然而在智慧與技術的面前，凡事都存在例外。
通過一些特殊的手段，他們不只是能夠將有限、且必要的信息傳達到虛空之外的宇宙，甚至能夠在特定情況下，從被觀測對象的身邊復制一些特殊的樣本，用于分析他們所處的文明是什么形態，又正處在一個什么樣的階段。
對于被賦予觀測任務的他們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視具體的情況，他們會給予這些被觀測者們一定的幫助。這些幫助一方面是作為實驗的報酬，一方面則是作為提升被觀測的原始文明的技術水平的必要手段。
而至于他們為什么要做這么麻煩的事情……
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言歸正傳。
這一次從A-01722號文明的被觀測者身邊復制到的，形狀類似于一塊黑色的方磚。
從外觀上來看，它有著鏡面一般光潔的表面，就如同一件由澄澈的琉璃打造的工藝品。若是拿到拍賣會之類的地方上去，想必會引起不少收藏者的關注。
在他們遙遠的記憶中，他們的文明似乎存在過這種東西的影子。
那是舊宇宙還沒有凋零的時候。
那是他們尚未走向太空，還需要在土地上砌房子的時候。
內部結構解析中。
解析完畢。
建造物猜測否決，根據內部結構，判定結果為通訊工具。
面對著漂浮在幫空中的投影，其中一位虛空觀測者向科研輔助型AI生命體發出了指令。
“呈現細節。”
細節正在呈現中……
對于虛空觀測者的觀測工具而言，解析一件來自原始文明的工具，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
很快，詳細的數據便呈現在了兩位虛空觀測者的面前。
判定線索：樣品012中存在納米級集成電路，制程工藝為7nm，橫向對比008號樣品中集成電路，制程工藝提升3nm，能效提升28%，晶體密度提升64%，綜合性能提升為73%……推測A-01722號文明正處于早期太空時代，通訊技術等級0.74，高于整體基準值0.73。
“居然有0.74？”
其中一名虛空觀測者，罕見表現出了意外的情緒。
從他們開始對A-01722號進行觀測以來，他們已經成功將文明等級從原始值0.72提升至0.73。通過對被觀測者的影響，部分技術的等級甚至已經提升到了無限接近于1的程度。
從這一點來看，0.74的等級本身，似乎并沒有什么值得驚訝的地方。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在有記錄的實驗中，他們并沒有向觀測對象輸出過通訊技術，也未通過間接手段對該領域的技術進行啟蒙，現在卻觀測到了高于原始值0.02個技術等級的通訊工具……
不得不說，這相當的不尋常，以至于他都覺得，有必要將這件事情寫成報告，向上級研究單位報告的程度了。
其中一名虛空觀測者詢問道。
“芯片材料？”
確認為硅基。
居然是硅基芯片？
沉思了一秒鐘，那名虛空觀測者繼續下令道。
“呈現判定標準。”
很快，淡藍色的全息面板閃爍，科研型AI很快將評分邏輯展示在了兩人的面前。
覆蓋0.1瓦至100瓦全場景式計算架構，相較于同時代通訊工具，大幅提升單位功耗下的AI算力+0.01
采用特殊架構NPU，可作為云計算終端，為太空時代初期大氣環境內自動駕駛載具、智能穿戴等等外部設備提供云計算支持+0.05
相對超前的設計理念+0.05
原來如此……
看完了報告中的內容之后，那名虛空觀測者表現出來了然的情緒。
這樣一來的話，倒是說得通。
以星球級的全方位信息化覆蓋為等級1的基準，他們在云計算領域做出的嘗試，已經可以稱之為一個不錯的開始了。
“不愧是我們選中的種子，A-01722號文明再次出乎了我們意料。”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這并不是在下結論，只是一種設想。”
“那倒是可以說的通。”
兩名虛空觀測者似乎是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思考。
這種交流在一種特殊的力場下達成了同步，龐大的信息流在彼此之間共享。
“很有意思，創造了一個代號為達芬奇的架構，將NPU、CPU以及GPU連成了一個矩陣，極大提高了整個系統運算力。”
“用處是？”
“他們的文明有一種名為游戲的東西，，可以給文明的個體帶來樂趣，給文明的整體帶來有限程度的繁榮。而相比起其它同類型設備，它的一系列軟硬技術組合拳——麒麟810、GPU Turbo3.0、麒麟Gaming+，使得打游戲的速度會更快，畫面更流暢，帶來的樂趣會更多。”
“令人羨慕……我們失去了樂趣這種情緒已經多久了。”
“不知道，大概是和‘羨慕’一起丟掉的。”
過了大概五分鐘那么久，其中一名觀測者，“開口”說道。
“提議，送去一臺包含碳基集成電路技術的霍爾推進器，作為交流與實驗的報酬。”
“贊同。”
接收到了兩人的指令，科研型AI生命體立刻對命令進行了執行。
“我覺得不錯。”
“贊同，相信A-01722號的被觀測者，能夠妥善的使用。”
兩位研究者都投出了毫無爭議的贊同票，科研型AI生命體已經將它記錄在檔案中。
如果沒有發生意外。
當時機成熟之時，它會通過特殊的技術手段，主動將它投射到被觀測者所在的世界中……就像它已經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實驗報告已經提交至上級單位。
當前階段的實驗，暫時告一段落。
剩下的就是將復制品以信息的形式歸檔，向文物一樣保存在數據庫中，然后將從虛空借來的質量歸還回去，為下一輪的實驗做準備。
端詳著那塊黑色的“磚塊”，其中一位存在于虛影之中的意識體，忽然流露出了一絲對他們來說已經久遠到陌生的情緒，“開口”問道。
“它有名字嗎？”
捕捉到了這陌生而微弱情緒的波動，另一位觀測者微微愣了一下，回道。
“大概是有的……但在這片虛空中，名字這種東西有意義嗎？”
“沒有，只是滿足下我的好奇心。”
好奇心……
那還真是一個遙遠的概念。
大概在新宇宙還未誕生，舊宇宙還未消亡的那個時間軸上，這些所謂的好奇心就已經隨著他們文明的火種一同凋零了。
即便他們的思考仍然沒有停下……
或許是被觸動了。
那包裹在虛影之中的意識體，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面向了身后的那臺儀器。
在某種對地球文明來說還過于神秘的力量的牽引之下，儀器上的空間和時間開始扭曲，擺放整齊的零件開始沿著它們被拆開的軌跡重新組合，再次構成了那個完整的黑色磚塊。
緩緩地漂浮到了那塊黑色方磚的旁邊，一道青黑色的觸須從那虛影中分裂，輕輕點在了屏幕上。
如同輕觸湖面的指尖。
一圈圈淡藍色的光粒如同擴散著的漣漪，掃過了那漆黑而澄澈的鏡面。
被賦予能源的它開始啟動，一行藍底白字的logo呈現在了屏幕上。
“上面寫著什么？”
那賦予它能量的觀測者沉默了一會兒，在一股對地球文明來說還過于神秘的力場的作用下，浸泡在兩位觀測者周圍的惰性氣體，忽然發出了頻率在100Hz與10000Hz之間的震顫。
這是一種很原始的交流方式。
不過對于3級以下的，還未脫離低級趣味的原始文明們而言，卻相當的流行。
“榮耀9X ……”
“用A-01722號文明的語言，大概是這么念的。”
等了幾十秒鐘，出現手機主界面，觀測員隨便點了觸屏上一個圖標，出現了純白空間里的景物，他開始意識到這可能是手機的拍攝功能。
他好奇地點開右下角一個圖標，居然升起了一顆微小的鏡頭，畫面上居然是他的臉。
“開始檢測”
細節正在呈現中......
“4800萬像素、1/2英寸超大傳感器、ISO感光度1024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