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呼叫基地坐標南緯15°,西經128.1°需要支援。
沒有回應。
通訊頻道里傳來的僅有那令人焦慮的電流雜音。
周圍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右臂腕載電腦上閃爍的信號丟失的圖標提醒著他,他已經徹底斷開了與基地的聯系。
并且,這里的深度至少是在二十米以上。
周圍還遍布著能夠加速電磁波信號衰減的赤鐵礦
該死
眼中閃過了一絲絕望,不過那一閃而逝的負面情緒,很快便被強烈的求生欲取代了。
地球上還有很多人在等他回去。
他可不能交代在這里
回憶著在古爾班通古特沙漠上訓練時學到的求生知識,范同咬著牙費力從地上爬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后,在腕載電腦上輸入了管理者密碼,關閉了除了增大能耗之外毫無意義的定位系統和通訊模塊。
這里是不知道多少米深的火星地下
在這里,他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想到自己恐怕得錯過今天晚上的火鍋了,范同咽了口唾沫,咬牙從背后的工具箱里取出了特殊涂料的記號筆,在這巖穴的墻壁上尋了一處結實的位置,留下自己行蹤的記號以及一些遺言。
希望這些遺言永遠不會用上。
從他失聯到現在,基地那邊應該已經發現問題了,不出意外救援隊應該已經出發了才對。
然而對于基地的救援能力,他卻不敢期待太多。
畢竟就那些簡單的工程設備來說,他實在想不出來有什么東西能夠幫助自己從不知道多少米深的地下爬上去。
他還年輕。
還不想為科學殉道。
心中為自己的命運祈禱了一句,范同接著取下折疊多功能鍬握在了右手,同時打開了頭盔上的獨立供電式電筒,開始在一片碎石瓦礫的洞穴中摸索著向前。
雖然前面未必是出路,但至少好過待在這里等死。
想到那個向定時開關一樣打開閉合的裂縫,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緊迫感。
誰也不能保證,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明天不會被沙子或什么別的東西給埋上。
至于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一切都還得從幾個小時前說起。
火星科考站。
原本還算安靜的早晨,被一條意料之外的消息給打破了。
自主決策權?聽完了隊長的解釋,坐在會議室末尾處的孫文哲博士皺了下眉頭,開口問道,也就是說,以后我們可以自主決定是否采取行動了嗎?
是這樣的,點了點頭,看著坐在這里的其他四名隊友們,梁有成繼續說道,這是指揮中心那邊為了方面我們做出更靈活的決策而做出的決定,如果在艙外探索時發現了什么特別的線索,可以不用等待指揮中心的指令,直接向我這邊報備即可。
會議室里傳開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站在一名研究人員的角度來講,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兒,至少意味著他們可以不必頂著近十分鐘的延遲和地面指揮中心溝通,能夠更靈活地從事自己手中的研究課題。
不過,這其中的風險也同樣的讓人難以忽視。
面對陷入議論紛紛的會議室,梁有成隊長輕輕咳嗽了一聲,接著看向了這座科考站的唯一一名行星地質學家范同博士。
頓了頓,他開口說道。
另外,那個‘128異常點’的項目,優先級已經被提高到了a級。
地面指揮中心那邊已經在我們的數據庫上單獨建立了一個代號為‘128’的全新工作日志,如果你有什么新的發現的話,可以不必向我這邊打報告,直接用你的個人終端,將發現更新在單獨的工作日志里就行了。
單獨的工作日志?
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外的表情,范同定了定神之后,認真問道,我可以問一下,這是否意味著在研究該項目時,我的直接負責對象從科考基地變更到了——
沒錯,梁有成點了下頭,言簡意賅地說道,從現在開始,你的研究直接對陸院士負責。
陸院士?!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名字,范同臉上立刻了驚訝的表情,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巴。
坐在他旁邊的三名同事,臉上也是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在回過神來之后,緊接著便向他投去了羨慕的眼神。
對于一名普通的科研人員而言,能夠在陸院士的手下工作,意味的不僅僅是一種學術能力上的認可,更意味著將得到一般人難以想象的資源!
毫不夸張的說,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中了彩票的頭獎——
不,比頭獎還要讓人激動!
幸福來得太突然,用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然而,雖說心中的激動不假,但范同的心中卻同樣充滿了疑惑。雖然陸教授的研究范圍涉獵廣泛,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在地質學方面還有研究。
即便那個斷裂構造確實透露出了很多有價值的線索,但也不至于引起那位大佬的關注吧?
和載人登火計劃本身相比,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陸院士他也研究地質學嗎?
梁有成隊長搖了搖頭。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有沒有研究過,只能你自己和他交流了。不過我覺得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倒是可以忽略掉,既然陸院士對那個斷裂構造如此重視,想來應該是發現了什么不尋常的線索吧。
不尋常的線索?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
自己確實有必要找個時間,和陸院士溝通一下了
散會之后,當天的工作照常進行。
雖然128項目的優先級被提升到了a等級,他現在直接負責對象變成了陸院士本人,但該完成的工作還是得正常完成的。
開著火星車去水源地那邊轉了一圈,確認鉆探設備仍然有在正常工作,范同繼續去地圖上標注的幾處礦床進行了取樣調查。
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后,今天的工作便算是結束了。
考慮到徐福號預報的氣象信息中,下午會有一場沙塵暴經過這一片區域,范同也就沒有浪費時間,發動了火星車開始向著基地返航。
然而非常的不巧,沙塵暴到來的時間,比預計中提前了五個小時。
當他才剛剛出發不到兩公里的時候,鋪天蓋地的紅沙便已經將車窗外的視野完全遮蔽了,能見度不足兩米。
不過所幸的是,這種區域性的沙塵暴不會持續很久。
出于安全起見,范同也就沒有著急地頂著沙暴趕路,而是將火星車開向了和他相距不到一公里的山脈旁邊,沿著地圖上的地形等高線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停下。
窗外肆虐的刮擦聲總算是減弱了些許。
相對于曠野來講,這里是一個不錯的臨時避風港。
說起來,這座山脈好像叫地獄之門來著?
從那不修邊幅的輪廓來看,還真有幾分像地獄的入口。
如此想著,關掉了發動機的范同,準備安靜地等待這場小雨過去。就在他尋思著要不要干點什么打發無聊的時間的時候,卻是忽然從那重重紅沙的背后,瞥見了一道不尋常的影子。
這一瞥,他的眼睛變挪不開了,整個人從放倒的座椅上坐直了起來。
臥槽?怎么會在這里?
嘴里輕聲念叨了一句,他的眼中寫上了一絲難以置信。
那是一道約莫有十幾米長的斷裂口,就像是一道刀疤一樣赫然地印在那里。
這怎么可能
昨天他和孫文哲一起來這邊的時候,繞著這座山脈的邊緣開了十幾公里路,期間分明經過了這片區域!
如果有這么明顯的地震裂紋擺在這里,他絕對不可能會錯過!
難道
就像突然消失的那條斷裂構造一樣,這玩意兒是最近才長出來的?
不敢猶豫,范同立刻打開了車載通訊系統,將這里的情況向基地做了報告。
呼叫基地坐標南緯15°,西經128.1°,消失的斷裂構造重新出現重復一遍,坐標南緯15°,西經128.1°
沒有回應。
日!是因為沙塵暴嗎?
罵了一句粗口,范同將通訊系統掛斷了,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埋著踉蹌的步伐走到了那條斷裂口的旁邊。
火星上的大氣密度很低,即便動輒十幾級的沙塵暴,殺傷力也遠遠沒有火星救援那部電影中描繪的那么夸張。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這沙塵暴就一點兒都不危險,首先對視野的影響是一個方面,再其次便是火星的沙子在成分上和赤鐵礦差不多,甚至比起地球上的一些富鐵礦的含鐵量還高。
對于無線電而言,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走到了那條斷裂構造的旁邊,范同向下看了一眼。
激光測距顯示深度大概二十米左右
因為沙暴的原因,即便是有電筒,底部的能見度依舊不高,想要知道下面是什么情況,也只能下去看看。
最好,再收集幾個巖樣回去做巖性分析。
然而想到這里,他的眼中卻是閃過了一絲猶豫。
要不
還是等到沙塵暴結束了在說?
可如果這道裂縫就這么消失了
想到之前梁有成隊長提到的自主決策權,范同經過了一番思想斗爭之后,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
只是下去看一眼的話,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最多一分鐘,自己就撤回來。
想到這里,他不再猶豫,在火星車上設置了自動發信的程序之后,便下車來到了后備箱旁,取下了掛在上面的安全繩。
和已經無數次演習過的那樣,他將鎖扣固定在了腰上,然后來到了那座如同疤痕一般猙獰的斷裂構造旁邊。
想到馬上就要揭開這背后的秘密了,范同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激動。
來吧,讓我看看這下面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嘴里低聲地念叨著,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順著巖壁的邊緣降了下去。
一開始一切都還算順利。
順著安全繩,他緩緩下降到了斷裂構造的底部。
然而當他的靴底觸碰底部的一瞬間,踩在枯樹葉上的觸感很快從腳底傳來。
就像是觸碰了某個開關一樣,粉砂質的地面轟然向下坍塌。
看著那望不到底的深淵,范同的心中本能地生出了一絲緊張。
要不
今天還是算了吧。
然而就在他正準備打退堂鼓,順著安全繩爬上去的時候,原本結實的巖壁,忽然就像是被觸及了某個機關一樣,一邊如同地震似的顫動著,一邊以肉眼可見地速度向中間合攏了
(有些小孩子別天天糾結這個太強行,那個不合理,生活要是井井有條的像課本,人人高考都是750了。說句題外話,我要是寫飛船的開關被掰斷了,一群人上了天差點回不來,結果宇航員找了只沒扔掉的鋼筆,幸運的把開關給接上了,是不是得潑一盆狗血在我身上?嗯,這是阿波羅11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