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只女鬼能從背后勒住我的脖子,那是因為她身上陰氣鼎盛,蓋過了靈符之威。現在這只女鬼身上陰氣不重,就敢伸手抓我肩膀,其結果就和抓在燒紅了的烙鐵上沒有什么區別。
女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刺耳的鬼哭頓時把樓梯上的三個人嚇得魂飛魄散,也不等我招呼就撒腿往樓下跑了過去。
我卻在這時反手一下扣住了女鬼的手腕,強行把她從門里給拽了出來。就在我五指聚攏的一瞬之間,我手中的女鬼像是承受不住我的五指之力,砰然炸成了一片稍帶著暗紅色的磷火。
我微微一愣之下,就聽見走廊里有人喊道:“大夫……大夫……快來啊!我閨女不行啦!”
醫院走廊里頓時亂成了一團,好多人從值班室里沖了出來,家屬的哭聲甚至蓋過了醫生的腳步聲……
我稍稍偏頭往走廊看了一眼,就轉身沖下樓梯,往門口追了下去。等我趕到一樓大門附近,卻看見兩個丫頭抱著腦袋縮在門口,想哭還不敢大聲哭出來,只知道低著頭在那兒嚶嚶抽泣。
陳六背對著兩個丫頭,坐在一張破凳子上,面向樓梯底下,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黑漆漆的樓梯洞,全身上下抖個不停。
東北這邊的建筑,一樓的樓梯與地面之間都會有一塊斜三角形的空間,也就是老百姓常說的樓梯洞,很多單位都把那段空間封起來作為雜物間。
樓梯洞因為常年背陰,加上有人不斷從上往下踩踏,最容易積聚陰氣,有時就會有孤魂野鬼藏匿其中。陳六這是看到了什么?
我從樓梯上走下來之后,伸手示意兩個丫頭不要害怕,自己慢慢轉向樓梯底下。
我剛站到陳六身邊,就看見一張橫在樓梯下面的桌子,桌子背后則是一個面色慘白、身穿著醫生大褂的老頭。對方像是號脈一樣按著陳六的一只手,微微搖頭道:“不行啦,不行啦!活不過七天哪!”
陳六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無血,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滾而落。
“鬼把脈”!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聲。
我爺跟我說過,這世上的鬼怪千奇百怪,其中有一些鬼魂極為奇怪,說不上是在驚擾生人,但是所作所為卻能給人造成極大的恐慌。醫鬼就是其中之一。
醫鬼的成因說法不一,但是,他們生前肯定是出色的醫生,死后變成醫鬼,仍會出現在陰暗之處給過路的人把脈。但是,醫鬼找上的都是將死之人,被他們按住脈門的人,肯定會在醫鬼所說的時間命喪黃泉,無一例外;哪怕對方正值壯年,氣血鼎盛,也會因為意外死于非命。
我繞到陳六身邊,抓住對方肩頭猛然向后一拽,把他連人帶著椅子一塊兒掀翻在了地上。
陳六剛剛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兒,我就抬腳在凳子腿上輕輕一拍,等到椅子原地立起來時,我也跟著坐在了椅子上,撩開手腕上的袖子,把手伸向了那個老頭:“老先生,幫我也看看怎么樣?”
老頭冷笑著伸手按住了我的脈門,我只覺得一陣刺骨的涼意順著我的手腕竄向了肩頭,半邊身子跟著一陣發麻,就像是手上的力氣忽然被對方抽空了一樣,被他按在指頭下的手臂,想抬都抬不起來。
老頭閉著眼睛沉默了片刻,兩只眼睛忽然暴睜而開,眼中冷光流動著搖頭嘆息道:“不行啦,已經不行啦,最多還能活三天。回去準備后事吧!”
“是嗎?”我冷笑開口道,“我怎么覺得自己能長命百歲呢?”
老頭厲聲道:“諱疾忌醫!老夫行醫幾十年,從來就沒看錯過。”
“是嗎?”我伸手從身上掏出三枚大錢兒扔在了桌上,三枚占命錢像陀螺一樣在桌上飛快地轉動了起來。我伸手按著桌子冷聲道:“我也從來沒算錯過。三枚大錢兒陽面向上就是三十年壽元,全是正陽,再加上我現在的歲數,不是長命百歲是什么?”
能對付醫鬼的人只有命師,醫鬼判定了人的壽數,只有用類似的方法反擊,告訴對方“你算錯了”,才能將醫鬼震退。
但是,這種辦法也極為兇險。
金錢卦看似簡單,其實當中有很多說法。
關鍵是看占命錢在誰的手里,或者說由誰排列。其中,謠門中人最是精通這一點。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排序。六枚金錢扔下去,肯定有反有正,謠門中人會按照大吉大利的方向,去排列占命錢的先后順序,這就談不上什么占卜未來,只不過是給人討點喜氣罷了。
稍微高深一點的辦法就是控制占命錢的正反。我用的就是這種手法,只要我的手按在桌子上,我就能控制占命錢倒下去的方向。
醫鬼雖然扣住了我的左手,但是我的右手卻仍舊可以控制金錢的方向。
三枚占命錢還在瘋狂轉動的當口,我卻忽然感到面前掀起了一陣陰風。
一枚占命錢連轉了幾圈之后,“啪”的一聲倒在了桌子上,正好陰面向上。
我駭然抬頭看向醫鬼時,卻發現對方捋須冷笑之間,眼角轉向了另外一枚占命錢。
我還沒做出反應,就見對方輕輕從嘴里噴出一口陰氣,一縷粗如食指、肉眼可見的陰風倏然擊中大錢兒邊緣時,還在飛速旋轉的占命錢驀然崩上半空,在空中連續翻滾著落向了桌面。
醫鬼隱帶得意的目光隨著翻滾的大錢兒落向桌面的當口,我的手掌忽然“啪”的一下拍在了桌上,最后一枚還在旋轉的占命錢隨之倒向了桌面。
醫鬼驀然變色的瞬間,兩枚占命金錢同時落地,正好是一陰一陽。
“我贏了!”
“你算錯了!”
我和醫鬼同時發聲之后,醫鬼搶先喊道:“你不是說自己壽數過百嗎?占命錢是兩陰一陽,你最多還能活三十年!”
我淡淡笑道:“至少不是三天就死吧?還有,你怎么改口了?”
“你……”醫鬼這才知道自己上了我的當。
醫鬼預言生者的死期,本身就帶著一種占卜未來的意思,在某種意義上,醫鬼就是鬼怪中的算命先生。
算命這行有三大忌,其中一個就是不能中途改口。比如,算命先生先前已經說了,某某在劫難逃,那么就算他心中有破劫的辦法,也不能改口說對方有一線生機;中途改口,等于承認自己算的不準,那就是砸了招牌。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醫鬼時,后者的臉色瞬間劇變,身形怦然炸成一團黑煙,整座一樓的溫度也隨之壓低了幾分。我雖然已經抽回了手掌,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被我擋在身后的陳六趕緊把我扶了起來,帶著兩個丫頭沖出了大門。我們四個一直沖到街邊,陳六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兄弟,咱們還去影樓嗎?”
“去!”我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蔣藝,你坐前面領路。你們兩個跟我一起坐后面。”
蔣藝總算還沒像王詩雨一樣嚇得手足無措,勉強把我們帶到了一間花園式的影樓前面。
我走到門口時,影樓的大門已經敞開了一半兒。我借著外面的燈光往里看時,卻看見影樓大廳里的墻壁上掛著一道人影。
大廳墻壁的背景是一幅翻滾升空的火云,那道人影恰好立在火云正中。從人影背后伸展而起的黑色羽翼襯托在蒸騰而起的赤色云霧當中,好似一只來自于地獄的墮落天使,借助著地獄中爆發的烈火飛翔入空。
整幅畫面雖然帶著一種詭異的美感,可是圖畫中間的人影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尸體,我甚至能看見,殷紅的血滴正從他的褲管上一滴滴落向地面。
我伸手給陳六他們比了一個“不要亂動”的手勢,自己快步走進了屋里,從身上拿出手機,打開電筒照向墻上的尸身。
對方大概有四十多歲的模樣,兩手被兩顆釘子牽引著,筆直地垂在身體兩側,兩只手腕上各自被釘進了一枚棺材釘,粗如食指的鐵釘扎穿了對方手腕,直入墻壁當中,把那人的雙手死死地扣在身側。
這樣的棺材釘一共在他身上釘了七枚,雙手、雙腳、雙肩各有一枚,最后一枚卻直接釘進了對方的眉心。死者的致命傷正在這顆釘上。
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死者的尸體,才伸手掐住了釘在尸體腳腕上的釘子,緩緩抻了出來。等我用手機照向那枚染血的鐵釘時,影樓外面忽然響起了警車的聲音。
我心中猛然一驚之間,快步搶到門口,卻正好迎上了下車的警察:“不許動!雙手抱頭靠墻站好。”
我看到警察時,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了,干脆放下手里的釘子,任由對方把我帶上了警車。
我被帶進刑警隊之后,一直等到天亮才有兩個警察走進了審訊室。年輕警察冷著聲音道:“你們大半夜跑到影樓去干什么?”
“抓鬼。”我現在只能這么說。被帶到警察局之前,我們四個人之間并沒通過氣兒,他們有一個人說漏了嘴,我就沒法往下再編。況且,我也不相信兩個丫頭能在警察面前守口如瓶,干脆就實話實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