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異想天開!”我差點被史和尚氣死,“你還是術士嗎?你不知道命不可看透嗎?”
“過去不可知,未來不可算”是命數當中的通則。
過去的事情,雖然已經發生了,多數人看到的卻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因為,某一件事兒涉及的人物可能有幾個甚至幾十個,其中的過程又無比復雜,就算是當事人也未必能說清每一個細節。作為第三方的命數師,想要完完整整地看清一件事的來龍去脈,那就等于強行把天道撕開一個口子,以神明的視角去窺視過去。這是人力能夠辦到的嗎?
推算未來,是命數師立足的根本,但是,沒有任何一個能絲毫不差地推算出未來的一切。看破未來,比看透過去更難,那等于是把自己容身在天道之中,借天眼看萬世。
史和尚讓我換一個辦法推算,無非就是換一個角度去算同一個問題,我一樣推算不出當時的細節。
史和尚聽我這樣一說,頓時啞了火。老杜也嘆息了一聲,開始想辦法收拾這里的爛攤子,畢竟死了兩個人,他必須上報。
我轉身出門的工夫,無意間瞥見了何洋尚未畫完的那幅油畫,猛然轉身往油畫上看了過去。
何洋臨死前畫的那幅油畫,背景顯得異常陰暗,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個密閉的房間,或者說,干脆就是一個墓穴。畫布正中放著一口棺材,被推開了一半兒的棺蓋邊緣伸出了一只纖細的人手,看著就像是有一只女鬼撐著身子想從棺材里爬出來。
棺材右手,是一個蜷縮著雙腿坐在地上的小孩兒。那個孩子的五官并沒畫全,但是從他面部的方向上看,小孩正在看著那棺材當中的人影,似乎是在等著他爬出來。
我走到畫布前面仔細看了一會兒,才低聲自語道:“他怎么畫了這么奇怪的一幅畫?”
史和尚不以為然道:“那些搞藝術的,思維跟你不在一條線兒上,人家覺得好的東西,你欣賞不了。行了,趕緊走吧!”
我返回診所之后就一直在想何洋臨死前的油畫,我總覺得,那幅油畫好像是要向別人表達什么,只不過,我猜不出何洋的意思。
我想了好半天才拿起電話給老杜撥了過去:“老杜,你看看何洋畫室里還有沒有類似的畫……對,對……就是跟他剛才畫的那幅差不多的。要是有,就全給我帶回來,我有用。”
沒過多久,老杜就帶著一大堆的油畫趕了回來:“你要這些畫干什么?”
“我看看……”我隨手拿出一幅油畫,那幅畫雖然五彩繽紛,但是主體卻像是一群在空中舞動的鬼魂,每只鬼魂都有不同的色彩,也像是在表達著不同的情緒,似乎想要向誰訴說什么。
油畫的一角上卻是一個顯得異常孤獨的身影。那道十分瘦小的身影孤立無援地蹲在被鬼魂充塞的世界當中,給人一種想要救助,卻又難以援手的凄涼。
我皺眉道:“這幅畫是怎么畫出來的?”
老杜道:“這幅畫是何洋的得意之作,叫《救贖》,意思是一顆純潔的心落進了被邪惡充斥的世界,在孤獨中等待著有人救贖他的心靈。”
“你怎么知道?”我隨手拿起另外一幅畫時,老杜解釋道:“大概是十年前吧,我陪著婉喬去看過何洋的畫展,畫展的主體就是這個,我對這幅畫的印象很深……”
我連著看了幾幅畫之后,腦袋里忽然靈光一閃:“老杜,你注意到沒有,何洋的每一幅畫里都有一個小孩兒。如果,這個小孩是童童呢?”
“你說什么?”老杜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我沉聲道:“我記得我以前就說過,小孩子畫畫,要么是照著畫,要么就是在畫自己看見過的東西。童童畫過窗外那個拿刀的鬼魂,說明他確實看見了鬼。”
“我們做一個假設,童童天生有陰陽眼,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但是他并沒跟人說起過,或者說,他說了也沒有人相信。”
“但是,他跟何洋說過。何洋根據童童的描述,畫出了《救贖》。”
老杜的臉色瞬間慘白:“童童以前跟我說過他能看見怪物,我以為……以為那是小孩的想象……難道是真的?”
“可能是真的!”謝婉華道,“姐夫,其實你不知道,童童在……在失蹤之前,患上了自閉癥,而我就是他的主治醫師。姐姐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我也一直瞞著你。”
老杜頓時厲聲道:“童童怎么會患上自閉癥?”
謝婉華搖頭道:“我還沒取得童童的信任,他就失蹤了,所以,我沒找到他得病的根源。但是,我敢肯定,童童是在那次畫展之后病情忽然加重,我姐姐也斷絕了跟何洋之間的聯系。”
“那就對了!”我接口道,“天生陰陽眼的人,如果身邊沒有術士看護,很容易患上自閉癥。他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甚至能聽見鬼魂的說話。”
“很多游魂野鬼卻希望能通過有陰陽眼的人討要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紙錢、衣服,所以他們總會出現在對方面前。”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相信他們還好,如果沒有人相信他們,那么這種事情就會出現兩種結果。一個是游魂野鬼看見無利可圖陸續離開;另外一個,就是觸怒了鬼魂,讓他們變本加厲地去侵擾對方。”
我說到這里之后,微微一頓道:“我想,當時的童童就是這種情況。他愿意交流,或者說愿意相信他的人,只有何洋一個。”
“童童跟何洋說起自己看到的一切,其實是想尋找庇護和安慰,可是何洋不但沒有幫助童童,反倒把事情隱瞞了下來,把童童看到的一切當做了自己創作的素材,甚至有可能為了尋找素材還在不斷地誘騙童童。”
“直到畫展開始,童童才知道自己上當了,何洋打破了他心中最后的一點希望,所以,童童的自閉癥才會忽然加重。”
老杜頓時拍案而起:“我艸他媽的!他要是沒死,老子饒不了那王八犢子……”
“你先別激動……”我話還沒說完,老杜的電話就響了起來。老杜接起電話不久就怒吼道:“告訴那王八蛋,畫是老子拿的,讓他自己找我要……律師算他么狗屁……”
史和尚按住激動的老杜:“怎么回事兒?先別激動。”
老杜氣得渾身亂抖:“何洋的老婆帶著律師跑到局里,說我非法扣押了何洋的畫作。我草他么的……”
史和尚道:“這還不好辦啊!你就找個合適的理由扣著唄,急死他。”
史和尚又在出餿主意。老杜是警察,又不是土匪,況且那邊還帶著律師,弄不好就是難以收場的局面。
我沉聲道:“何洋老婆那邊,你壓得住就壓著,壓不住就把東西還給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謝婉喬當年接觸過什么人。”
老杜被我分散了注意力之后才算安靜了下來。我繼續說道:“想要救助有陰陽眼的人,其實最好的辦法是找術士幫忙遮住陰陽眼,或者直接將童童收入門墻,慢慢引導他成為術士。”
我沉聲道:“如果,你們能確定謝婉喬從來沒學習過法術,那么,為童童尋醫的這個過程,就是她唯一接觸術士的機會。我們要查,就得從算命街查起。”
“從沒接觸過術道的人,沒有直接找到正牌術士的門路,必須得有人引薦才行。謝婉喬生活的圈子里應該沒有合適的引薦人,如果她從其他渠道聽說法術能治好童童,她最有可能的就是先去算命街找人。”
“我們去算命街!”老杜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
我們一路趕到算命街,老杜就想拿謝婉喬的照片找人,我卻伸手攔住他道:“你這么找太浪費時間,我帶你去找人。”
我找上的人是老董,也就是當初我接下王詩雨生意時,指點她們站到太陽底下的那個老頭。
老董沒有什么真本事,卻是算命街里的百事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來算命街純粹是為了消遣,除了天天跟人家閑聊,也不見他接什么生意,但是,他的見識卻是算命街里最高的。
我找到老董之后,硬是把他給拖到了沒人的地方。老杜從身上拿出照片:“你以前見過這個人沒有?”
老董拿著照片看了好半天:“看著面面晃晃的,想不起來了。”
這也不怪老董,畢竟謝婉喬到算命街的時間至少也過去了八年,甚至比這還要更長。要是沒有什么讓人記憶特別深刻的事情,誰能在人來人往的算命街里記住一個偶爾經過的人?
我提醒道:“這個人來算命街,是為了找人給孩子封陰陽眼。你有印象沒?”
“哎呀!”老董一拍大腿,“你早說啊!這事兒當時在算命街傳得那叫一哄哄兒,我說我怎么像是在哪兒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