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頭干笑了幾聲:“人嘛!上了歲數之后都惜命,怎么也得有些考慮。”
“我不喜歡這種考慮!”我冷笑之間,抖手甩出一枚青蚨鏢直奔屏風背后打了過去。
誰都沒有想到我說動手就動手,等到青蚨鏢的寒光刺進他們的雙目時,藏在屏風后面的保鏢想躲都來不及了。呼嘯而去的暗器撕開了屏風上的字畫之后,結結實實地打進了對方肩頭。那個保鏢慘叫倒地之間,我的第二枚青蚨鏢已經對準了仍舊穩如泰山的關老頭。
關老頭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在我上手就放倒了一個保鏢之后仍舊面不改色:“年輕人,做事兒不要那么大火氣,要知道……”
關老頭的話沒說完,臉色忽然一變:“小吳,你爺爺是不是叫吳爭?”
“沒錯!”我下意識地回答之后,心里卻掀起了滔天巨浪——吳爭,是我爺行走江湖時所用的化名,但是,這個名字他一樣不會輕易示人。知道我爺化名的,不是他的朋友就是他的敵人。
關老頭沉聲道:“小吳,你身上有沒有鬼眼金錢,能不能給我看看?你放心,我不是在覬覦你的法器,而是涉及了我和吳爭老哥之間的第一個約定,我必須慎重處置。”
我摸出一枚鬼眼金錢舉了起來:“你認得鬼眼錢?”
“哈哈……”關老頭拍著大腿笑道,“小吳啊!你早說出自己的身份,哪會有那么多的事兒?來來來,快叫爺爺。”
我臉色微微一沉之后,關老頭卻拍著大腿笑道:“改口這事兒,我是急了一點,等你和傾妍結了婚再改口也不晚。到時候,爺爺肯定給你包個大紅包。”
結婚?關傾妍?我頓時懵了。剛才我還覺得關老頭是在故意倚老賣老,可我要是真跟關傾妍結了婚,那不就得改口叫他“爺爺”了。難不成,我爺跟他……
關老頭也不管我什么反應:“當年,你爺救了小宇之后,我們老哥兒倆那是一見如故,越聊越是投機,干脆就把你和傾妍的婚事給定了。吳老哥說了,將來有一天肯定有個拿著鬼眼金錢的小伙子過來,那就是他的孫子。你剛才要是沒動青蚨鏢,我還認不出你哪!”
關老頭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停了下來。我趕緊問道:“關傾妍手心里有個三顆紅痣嗎?”
“有啊!”關老頭招呼道,“快把傾妍叫來,給小吳看看……”
關傾妍來了之后,只是伸手給我看了一眼掌心,就咬著牙站在了一邊兒,再沒說過一句話。
關老頭卻極為興奮地說道:“怎么樣,認定是你媳婦了吧?”
我爺爺的遺言里就有那么一條,讓我必須娶一個手心里有三顆紅痣的女人。
關傾妍手心里那三顆品字形的紅痣,不正代表她是我命定的妻子?
我爺既然早就知道了這點,為什么還要故弄玄虛,不肯定告訴我關傾妍的存在?
我正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關老頭卻興致勃勃地拉著我和關傾妍:“走走走,咱們趕緊去民政局,給你們登個記,回來好算日子張羅婚禮。司機備車,備車……”
我稀里糊涂地被關老頭拽到民政局,跟關傾妍辦了婚姻登記。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看著自己粘了紅色印油的手指發呆。我就這么結婚了?我結婚了!
雖然這件事兒我早就有心里準備,但是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我卻免不得茫然不知所措。
天命的姻緣?
也許是吧!我和關傾妍的相遇,并沒有誰刻意去安排,如果沒有葉燼聯系生意,我和史和尚可能就會去另一個城市。茫茫人海,我到哪里去找關傾妍?
人定的姻緣?
我覺得更貼切一些。我爺早在二十多年之前就布了這么一個局。當初,他跟關老頭給我定下婚事,未必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或許,還有其他的目的。
他什么都不告訴我,也許就是為了讓我心里舒服一些。
現在很少有人會接受包辦的婚姻,讓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跟關傾妍相遇,多少也算是有一個接觸的過程吧?應該是這樣!
我忍不住轉頭去看坐在身邊的關傾妍,她始終一言不發,臉上也無喜無悲,甚至看不到一絲情緒上的波動,讓我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也許,她想的只有兩個字——“認命”。
倒是關老頭顯得極為興奮,一路上都在說話,一會兒說要讓我退出江湖,學做生意,一會兒又說想要早點抱上外孫,說兩句還要問我一聲:“小吳,我說的對不對?”
我只能敷衍點頭,一時間尷尬至極。好不容易到了關家,我趕緊回了房間,那之后的幾天,我再沒見過關傾妍,倒是史和尚和葉燼一直在陪著我。
他們兩個看得出我心事重重,除了每天陪我喝酒聊天,什么都沒做,直到有一天晚上,葉燼才鄭重其事地跟我說道:“召子,有些話,當哥哥的本來不該說,但是我也不能不說……你想要的生活是這樣的嗎?”
我搖頭道:“應該不是吧……”
“我猜也不是。”葉燼站起身來,從書架上拿下幾本書扔在了桌子上,“這是關傾妍派人給你送過來的書。《經濟學》、《市場營銷》、《人力資源管理》這些書,你看得懂嗎?讓你去經營一家公司,你玩得動嗎?”
“看不懂。”我再次搖頭。其實關傾妍把這些書送過來的時候,我心里特別不舒服。這是什么意思?讓我多看看書?是覺得我文化低,還是看不起我這個江湖草莽?
葉燼抽出砍刀,一刀劈在了一本書上:“這才是你的世界。有刀、有血、有酒、有歌的江湖才是你的天下。”
葉燼輕輕把自己的手指壓在刀刃上,一滴鮮血立刻順著刀鋒流了下來:“我們這些人,從拿起刀劍踏進江湖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把命交給了江湖,在江湖里飄來蕩去,想停都停不下來,因為這里有我們的命。”
史和尚反駁道:“別瞎說!老吳現在還沒牽扯到因果,或許還能退得出來。”
“他退得出來嗎?”葉燼反問道,“你忘了他身上還有一只惡魘嗎?何蓁蓁能讓召子吃幾年安穩飯?”
“這……”史和尚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蓁蓁既然能預感到將來我會碰上她的尸身,那就說明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關家。就算我想安穩一生,她也會把我拖進江湖。
葉燼再次說道:“召子的本事都在術道上,踏進江湖,他早晚能叱咤風云。待在關家呢?他學過怎么經營公司,還是學過怎么交際權貴?”
“召子是什么人?他是脾氣上來,多大的人物都敢懟,多強的敵人都敢碰的;只要對了撇子,就算是一個要飯的,他也能跟人家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這樣的人,只適合混江湖,到了場面上,用不了多久就得有人出來給他擦屁股。”
葉燼語重心長道:“在術道上,他的雇主得叫他一聲吳先生,他能昂首挺胸談笑江湖。到了關氏呢?別人沖著他關家女婿的身份,表面上會叫他一聲‘吳先生’,背后又該怎么議論召子?廢物,小白臉,吃軟飯的?這種心理上的落差,召子能承受得住嗎?”
史和尚忍不住嘆了口氣,抓起桌上的啤酒狠狠灌了兩口。
葉燼的話不中聽,可全都是事實。就算我能在幾年之中適應商場甚至官場上的規則,可是這幾年之中又該如何?我確實不是一個能受得了白眼的人啊!江湖才是我的世界。
史和尚猶豫了半晌:“老葉,你說的那些,我也知道。可是,老吳已經結婚了。別管他跟關傾妍那丫頭有沒有感情,那終歸是他老婆對吧?老吳想回江湖,那就是拋棄妻子啊!”
葉燼也跟著嘆了口氣:“男人,早晚有一天會被家事牽扯,被綁在他心愛的女人身邊,心甘情愿地放棄自己曾經的執念,就像一條忠心耿耿的老狗,守著他心愛的女人,守著他的家。可是,召子,關傾妍真是你割舍不了,寧愿退出江湖也不愿看她落淚的女人嗎?”
我微微搖頭道:“我只能說不是。”
初見關傾妍時,我只覺得驚艷,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我也只能說并不排斥關傾妍,可是說到愛,卻真的沒有啊!
葉燼再次說道:“你跟關傾妍才認識了多久?很快,你就發現你們格格不入。”
葉燼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別的不說,就說你這身衣服。你已經習慣了這種寬松的服裝,因為你隨時都可能拔刀見血。讓你穿上西裝,你會覺得從里到外的難受,甚至會因為一件衣服,去排斥你身邊的人。”
“信我一句話,關傾妍有她的公司、她的事業,她不會為你改變什么。她不是能和你一起拿著大餅卷牛排的人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你們坐,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