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喊出“誰的江湖”,就是因為已經心冷至極。
我早就知道三枚鬼錢當中的魂靈并非看不見外面的一切,只不過,他們過去從不插手我的事情。
可是現在不同了,我爺、我爹竟然同時給了我錯誤的指引,讓我放開葉燼,去找路小贏。
我知道,我爺爺和我父親都是在為我考慮。或許,按照他們的想法走,才是最好的選擇,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可是,這些利益的結果卻是讓我放棄很多重要的東西。
葉燼陪我一起出生入死,而我卻等于將他棄之不顧。
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我還要放棄誰?還要選擇什么?我身邊最后還有多少人要被我放棄,或者是能被我放棄?
我縱聲怒吼之間,鬼錢上也傳來了我爺的吼聲:“我們拼著消耗魂力,拼上魂飛魄散,也要幫你通玄是為了什么?是為了讓你一路順暢!你也知道這是江湖?江湖風波,你經歷了多少?”
“就為了你們的選擇,我還需要放棄多少東西?”我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婚姻,你還要讓我放棄朋友?有朝一日,你是不是還打算讓我殺妻滅子?”
我爺陰沉道:“如果有必要,也不是不行!我當初,不就是為了你,狠心斷送了你爹和你二叔的性命嗎?人只要一入江湖,就應該知道怎么按江湖規則做事。”
我沉聲道:“我不知道什么叫江湖規則,只知道什么叫無愧于心!”
“別給講什么仁義道德!”我爺怒吼道,“你說的那些還是我教你的。”
我搖頭道:“正是因為你教給這些東西,我才不能按你說的話做事。”
我爺頓時暴怒道:“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是吧,不聽我的話了是吧?你有本事就別動鬼眼金錢!我倒要看看,沒有我,你能不能走出這座山!”
我沉聲道:“如果我走出去了,怎么辦?”
我爺怒聲道:“你只要能活著走出這座山,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阻攔。如果你再來求我,以后我說什么,你都得聽我的。”
“一言為定!”我話音一落,懸在空中的鬼錢就掉在地上,失去了光澤。
東老太輕聲道:“你沒能干擾對方推算,那丫頭已經算出結果了。”
我冷聲道:“她能算出結果,我就不會把生路給變成死路嗎?”
我不等東老太說話,就重新坐在了地上,取出三枚占命錢打出一卦:“生路應該是那邊吧?”
東老太笑道:“那是死門。”
我沉聲道:“幸生不生,逢死不死。我還是覺得生路就在那邊。”
東老太笑道:“既然,你說能把生路變成死路,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手段吧!”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我搶先一步趕到那邊山坡,還沒來得及仔細去看地勢,就覺得自己腳上忽然變得一片冰涼。等我低頭看時,一條鐵樹皮已經纏在我腳脖上揚起了腦袋。
三角形的蛇頭在我褲管上滑動了幾下之后,就縮起身子順著我的鞋尖游進了草叢。
我撥開雜草一看,從我所在的位置往下,至少也有幾十條毒蛇在悄然游動。
我僅僅猶豫了一下,就用腳掌緊貼著地面慢慢撥動著地上的荒草,從坡上走了下去,直到看見一塊平整的青石,才半躺著身子躲在了青石后面。
我剛剛藏好不久,眼角余光當中就出現了一道雪白色的人影,對方輕輕滾動了兩下就翻到了我眼前。當我看向對方面孔時,看到的分明就是一顆巴掌大小、像鐵鏟形狀的蛇頭。
一人一蛇四目相對的瞬間,蛇口中猛然探出了一條長達半尺的信子,分叉的舌尖幾乎頂著我的鼻子絲絲顫動了幾下,才慢慢縮了回去。
我眼看著大蛇昂起的腦袋在我眼前漸漸變成圓形之后,五官也同時挪向正面,眨眼之后就變成了一張滿是皺紋的人臉:“膽子不小嘛,明知道這里全是毒蛇,你還敢過來!”
我壓低了聲音道:“蛇陣不錯。但是,你這樣布陣消耗太大了。”
我早就猜到山上眾仙家會全力截殺懸鏡司,山下那些毒蛇明顯就是有人擺下的蛇陣。我既然在跟眾仙家合作,自然敢往蛇陣里走。
那人聽我說完,不由得微微一怔:“你說我這樣消耗太大?”
我低聲說道:“你看見懸鏡司的人善于用火了吧?如果他們一開始就發現了你的蛇陣,一路從山上往下放火開路,你有多少子孫能拿來消耗?”
那人臉色一沉:“那你說該怎么辦?”
我低聲道:“你要是信得著我,就讓你的子孫全都回去,然后按我說的辦。”
那人想了想道:“行。你要是敢耍花招,我饒不了你。”
我還沒來及得說話,對方忽然把腿搭在了我身上。我只覺身上一涼,對方的兩條人腿就像繩索一樣纏在了我的腰間,那人的腦袋也跟著往我脖子上貼了過來,冰涼帶鱗的蛇吻緊貼著我脖子上的動脈微微長動了兩下:“別耍花招,小心自己的小命兒。”
就算是被普通的毒蛇一口咬在動脈上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更何況是一條有道行的大蛇?我心里雖然覺得萬分的別扭,可是對方不相信我,我也沒辦法強行解釋,只能掛著一條蛇躺在草叢里。
那人看我不動了,才把纏在我身上的腳掌挪開一只,豎在空中絲絲帶聲地顫動了幾下。草叢中很快就傳出一陣沙沙聲響,不計其數的毒蛇像是退潮的海水,波浪倒涌般地從坡上翻滾下來,繞開我們所在的地方,飛速鉆進了草叢。
沒過一會兒的工夫,我就聽見坡頂傳來一陣腳步聲響,路小贏說話的聲音也遙遙傳來:“山坡下面好像有殺機,大家小心一些。”
我身后的常仙低聲道:“你被人識破了?”
“不怕!”我低聲道,“你先把我放開,我得跟對方周旋一會兒。”
常仙冷聲道:“你就好好趴著吧!我帶著你在草里走,比你自己快得多。”
我們兩個對話的瞬間,解敬文已經開口道:“下去幾個人探路。”
我低聲道:“讓你的子孫藏好,放這幾個人下去。”
我話剛說完,就有五個懸鏡司的術士用木棍撥開雜草,朝這邊走了過來。我剛想伸手去摸匕首,常仙已經悄聲道:“別動,他們看不見你。”
我半信半疑地放開手掌之后,一個懸鏡司術士已經踩在了我藏身的那塊石頭頂上。從我的位置往上看,正好能看見對方垂下來的面孔。
那人確實像是沒看見我一樣,手里拿著木棍試探著往石頭底下扎了下來。一把鍬把粗細的樹棍眼看就要戳在我臉上時,我身后的常仙輕輕一動,把我往后拽了幾寸,帶著泥土味兒的木棍緊貼著我的鼻尖扎進了地里。
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對方忽然在石頭上蹲了下來,從身上拿出一只羅盤,探著身子往我這邊舉了過來。羅盤指針刷刷亂響的聲音剛傳進我我耳朵里,我就猛一起身,抓住對方衣領,把人強行從石頭上拽了下來。那人身形還沒落地,我已經抽出匕首,一刀刺進了對方咽喉,那人連吭都沒吭一聲就斷了氣。
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想現在動手,可是那人手中的羅盤明顯是一件試探邪氣的法器,我不殺他,他很快就能發現我就藏在他腳邊。
我從拽人到出刀前后不足三秒的時間,站在坡上的解敬文卻已經看出了不妥:“小宋,你那邊怎么了?”
我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時候,被我頂住的尸體卻忽然開口道:“沒事兒,踩空了,摔了一下。”
我駭然轉頭看向身后的常仙時,對方卻笑著指了指那具尸體,我這才看見,石縫下面藏著一道側身躺臥著的人影。
對方從石頭下面露出半張臉孔沖著我笑了一下,才慢慢爬了出來,輕輕推開我的手掌,讓那具尸體趴在了他的背上。
此時,解敬文已經不耐煩道:“沒事兒還不趕緊往下搜!”
“我這就下去。”我這才看清,站在我眼前的一人一鬼竟然是交替著說話的。背著尸體的鬼魂每說一個字,尸體就跟著重復一遍,但是發出聲音的卻只有那具尸體。
又是一尊清風仙?
那尊清風仙對著我點了點頭,才像操縱著木偶一樣馱著尸體往山下走去。
差不多五六分鐘之后,負責探路的五個術士就全都停了下來,依次喊道:
“一段無事。”
“二段無事……”
我趁著對方喊話,低聲道:“一會兒,你們能不能一下把后面那五個人全都干掉?”
常仙點頭道:“沒有問題。現在怎么辦?”
我快速說道:“聯系你們的人,讓他們在上面弄出點動靜,最好能用大錢把人給打死。你們能做到嗎?”
“沒有問題!”常仙甚至看都沒看我遞過去的青蚨鏢,就直接聯系了山上的同伴。
解敬文向路小贏問道:“小贏,你看下面沒事兒吧?咱們要不要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