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片刻之后,一顆帶著血絲的水泡就在我腳邊上爆炸開來。迸濺而出的潭水瞬時間在我褲管上掀起了一股白煙。足以讓人戰栗的灼疼從我腿上傳來的瞬間,我卻伸出手去,把小白糖給抱起來舉在了自己肩頭上,另外一只手猛然握緊了羅剎刀柄:“找機會突圍!”
小白糖僅僅一愣之后,解敬文就冷笑道:“好一對狗男女,臨死還卿卿我我!我非要你們死在一起!給我準備……”
懸鏡司術士端舉勁弩指向我要害的瞬間,我也跟著抽起了幽冥之氣。漆黑如墨的陰風順著我雙腳盤旋而起時,我身后卻忽然傳來一陣水流涌動的聲響——潭水漫上來了?
我被對手用強弩逼住,不敢回頭去看身后的情形,解敬文卻哈哈笑道:“誰都別動,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落進水里,尸骨無存!”
我趁勢抽出羅剎,持刀在手指向了解敬文,刀上的三枚鬼錢驀然旋轉而起。
我知道自己肯定會尸骨無存,任何人都不可能被強酸似的東西腐蝕了雙腳之后還能屹立不倒。就算我能比那幾個術士多堅持一會兒,又能如何?只不過是讓我在錐心劇痛當中多活上那么一會兒罷了。
但是,這一會兒的時間,說不定能讓我替小白糖沖出一條生路。
我冷眼瞄向解敬文的當口,刀上的三枚鬼錢驀然停了下來,鬼錢呈現出的卦象竟然滿是生機!難道,解敬文合該不死?那我……
我心涼半截時,卻見解敬文跳腳罵道:“動手,動手!把他們全都給我射進水里!我……”
“住手!”古飄然冷聲厲喝道,“誰都不許動!當死不死之人,或許就是我們的福星。把他留下,對我們有用。”
“他算什么福星!”解敬文氣急敗壞地吼道,“他只不過是站對了位置,算什么當死不死?”
孫曉梅卻在這時冷聲道:“把弩箭收起來,誰都不許出手。”
解敬文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絲毫不敢忤逆孫曉梅的意思。
懸鏡司屬下收起弩箭之后,我才暗暗松了口氣,也下意識地往自己腳底下看了過去。原來,本該涌上來的潭水竟然從我腳邊繞了過去,順著地上一處像水道一樣的溝渠流向了洞口的方向。
剛才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解敬文的身上,加上洞里到處彌漫著酸氣,我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腳下的變化,難怪解敬文說我只是站對了位置。
現在我卻注意到從我腳邊流過的潭水竟然已經變回了原先那種清澈透明的樣子,唯一還能證明它曾經吞噬了幾條人命的證據,就是順著水流飄過的一團團頭發。
孫曉梅淡淡說道:“吳召,你也看見了,這片潭水,八成是在某種事物的刺激之下才會變成帶有酸性的毒液。我們距離對岸大概有五十多米的距離吧!我覺得生機是在對岸,你有什么意見?”
我面陳似水道:“你是想讓我下水,試試潭水會在什么情況下變成毒液吧?”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孫曉梅微笑道,“如果,你能順利游到對岸的話,我希望你還能游回來。我需要準確測出潭水毒變的時間,而不是靠著猜測,你懂嗎?”
孫曉梅明顯是想讓我送死!
孫曉梅笑顏如花:“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去,讓你背著的那個小妹妹下去。不過她死之后,我還是會逼你下水。因為她的功力沒你深厚,測不出潭水的秘密。如果你能出色地完成使命,說不定我能放她一條生路。”
解敬文卻眉開眼笑道:“師娘英明!吳召,你不是一向可以為情舍命嗎?下去啊!”
我輕輕放下小白糖:“你自己小心!”
“吳召!”小白糖緊緊地拉著我的胳膊不放,眼里涌起了淚光。
“放心,我不一定會有事兒!”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說些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了。
我輕輕推開小白糖的小手,準備踏向潭水時,卻忽然看見冬寶從潭水里浮了上來。
冬寶還是穿著原來的衣服,只不過她身上的血肉已經完全融化在了潭水當中,只剩下一身白森森的骨頭。冬寶的白骨微微轉過頭去,用一雙黑洞洞的眼眶盯住解敬文道:“你們任何人下來,都別想測出潭水的秘密。但是,他下來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們講一講神蠱之秘。”
解敬文驚叫道:“師娘,別相信她!她是鬼,鬼的話不能相信哪!”
孫曉梅沉聲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是鬼!”冬寶發出一陣嘶啞的笑聲,“準確點說,我是被那個叫冬寶的巫女召喚出來的鬼神。我抓了她,卻沒吃她,而是躲進了她的軀殼。”
我終于明白了,當時那尊鬼神被懸鏡司的大陣逼得退無可退,才吞噬了冬寶的魂魄,躲進了尸體當中。當時我聽見的那聲鬼神咀嚼人骨的聲響,其實是鬼神強行吞噬了冬寶魂魄的聲音。
鬼神甩出冬寶之后再次出現的那只鬼爪,八成是為了驅趕著我們往預定方向逃走的幻象。
冬寶聲如夜梟般地笑道:“當然,你們也可以叫我冬寶。在沒有完成那個小巫女獻祭自己的心愿,消除她心中的怨氣之前,你們可以一直叫我冬寶。”
解敬文嚇得臉色慘白:“師娘,你也聽到了,她就是一只怨鬼。她是想要我的命,你千萬別相信她!”
孫曉梅沉聲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冬寶笑道:“我可以用鬼神之名起誓,只要你滿足了我的條件,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是真話。”
鬼神愿意用本名起誓,就和術士的血誓一樣,不容違背,一旦違背了誓言,他的下場就是灰飛煙滅。
孫曉梅稍一猶豫就把解敬文嚇得直接跪了下來:“師娘,可千萬不能相信她啊!哪個鬼神會愿意用本名發誓做擔保,去幫一群跟他不相干的人啊?她根本就是在騙你啊!”
孫曉梅冷聲道:“你給我閉嘴,我自有計較。”
解敬文嚇得面如土色,卻偏偏不敢出聲,只能可憐巴巴地看向冬寶,像是希望她能看在過去的“情分”上饒她一命。
孫曉梅道:“你是什么鬼神?”
“守境鬼神。”冬寶不以為然道,“我不在乎你們叫我看門狗。我的任務本來就是守護這片秘境,等待有人到來。我已經在這里守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了,秘境里的事情沒人比我更清楚。”
冬寶的話大概可信。巫女獻祭的鬼神,如果不是他們一直供奉的神明,那就有可能是距離她最近的鬼神。
按照常理,部落的巫師肯定會供奉一尊鬼神,但是在神寨專職供奉鬼神的人應該是冬天,而不是冬寶。如果請神寨供奉的鬼神降臨,應該是冬天出手,把冬寶當做祭品;如果是冬寶自己獻祭,就只能引來離她最近的鬼神。
孫曉梅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以前進來的人,都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不!”冬寶從水里伸出一只白森森手指,“他們死在了秘境。好了,我說的已經夠多了,要不要聽其他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吧!”
“我可以告訴你們,以前進來的人不比你們弱。只不過他們犯了一個錯誤,一門心思地覺得我才是秘境的關鍵,不僅不肯聽我說話,還打算出手斬殺我。呵呵……”
“在秘境當中,我想躲起來,就沒人能找到我。等他們被秘境活活困死,想后悔也已經晚了。”
孫曉梅緊緊盯著對方道:“你敢發誓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全是真的?”
“那有什么不敢?”冬寶舉起了一只手指向天空,嘴里也跟著嘰里咕嚕地冒出一串古怪的音節。
那是巫語?
傳說,巫師與神明溝通時,不能說常人的語言,只能使用巫語。久而久之,巫語也就成為了巫師的一個標志。也有人說,巫語其實就是正宗的神語,是鬼神之間用來交流的語言,如果連鬼神都聽不懂巫語,那巫師又怎么去跟鬼神溝通。
我聽不懂巫語,孫曉梅卻在連連點頭,她顯然是知道對方在說什么。難不成孫曉梅也出身巫門?
我滿是疑惑地緊盯著孫曉梅,想要從她的表情上判斷她是否懂得巫語的時候,冬寶的最后一個音節也跟著落了下去。
孫曉梅緩緩開口道:“敬文,冬寶已經用本名發誓了,她的話絕無虛假。你怎么說?”
解敬文哭道:“師娘,我不想死啊!師父就我這么一個徒弟……”
孫曉梅舉目望天道:“就因為哥哥只有你這么一個徒弟,才會對你疏于管教,讓你變得如此不堪大用。換成哥哥在這兒,他會選擇自己踏進水潭。站起來,自己走下去,別丟了哥哥的臉面。”
孫曉梅忽然又補了一句:“你不會連吳召都不如吧?”
“那怎么能一樣!”解敬文帶著哭腔道,“吳召本來就是個亡命之徒,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可是我……”
孫曉梅厲聲道:“沒什么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