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冰冷至極的鋒刃,再一次往我咽喉上推進時,林鏡緣卻出乎意料地說道:“其實,你也可以試著反抗一下,畢竟你是被禍命九刀引動了命劫,如果你能從命劫中掙脫出來,這一劫就算是被化解掉了,哪怕是將來它應該出現的時候,也會迎刃而解,不可再傷到你的性命。”
我下意識地向刀身發力之間,心頭忽然涌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仿佛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再值得我留戀事兒,也再沒有了值得我牽掛的人,我心里所想的只有盡快離開這個世界,盡快地解脫,用我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跑到忘川河邊去喝上一碗孟婆湯,忘掉今生的一切。
我開始漸漸卸掉了手上的力道,任由著羅剎刀鋒切向了自己的脖子。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著最后看一眼自己咽喉上鮮血狂飆的情形了。
就羅剎刀鋒即將割向我咽喉而我也萬念俱灰地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一瞬之間,我忽然感到手中刀被一股巨力震蕩而起,我也隨之把持不住地扔掉了羅剎。
雪亮的寶刀帶著寒光從地面上滑出兩米之后,我才回過神來,駭然地向身邊看去:“第七水藍?”
我萬萬沒有想到第七水藍會忽然出現在鬼域核心,還輕易地就振飛了我的兵刃。
第七水藍仍舊穿著籠罩全身的長袍,只是手中多出了一把鑲嵌著水晶球的木杖。
我目光落在對方木杖上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根像樹根一樣彎曲糾結的木杖就好像是一條被銷掉了腦袋的毒蛇,原本猙獰的蛇頭被第七水藍換成了燈泡大小的水晶球,這樣一來那根木杖反而讓人覺得更為陰森詭異。
第七水藍看都沒看我一眼,面向著林鏡緣說道:“林妖女,久違了。”
第七水藍和林鏡緣明明都想將對方置于死地,卻像老友相見一般相互寒暄道:“小妹對第七鬼王仰慕已久,今日得見鬼王真容,小妹不勝榮幸。”
林鏡緣淡淡笑道:“傳聞第七鬼王能夠輕易穿越陰陽、通曉過去未來、往往料敵先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謬贊了。”第七水藍淡淡地說道,“如果我真能料敵先機,就不會讓你先一步把妖靈送進鬼域。”
“我也沒逃過鬼王的算計不是嗎?”林鏡緣的表情仍舊顯得風輕云淡,“第七鬼王救下吳召,就不怕他命中的劫數落在你的身上嗎?”
“不怕。”第七水藍微笑搖頭道,“我這個人什么都能做,唯獨死不了。如果有人能讓我死一次,我會異常開心!”
我駭然看向第七水藍——她肯定是半命道的傳人!半命十大恨中,不就有一條“恨長生不死”嗎?
第七……第七……
天、地、人、龍、虎、風、云、神、鬼。
排名第七的是云脈。第七水藍是云脈傳人,她以半命道九脈排名為姓?
林鏡緣倒背著雙手道:“如果小妹能滿足鬼王的夙愿,將會榮幸至極。”
“或許是我把你的美人首級拿回去作為珍藏呢?”第七水藍微笑之間,猛然將手中木杖插進地面幾寸。僅僅是這幾寸的距離就讓地面轟然一聲狂震,整座大殿像是被某種力量震上地面之后又轟然落回了原位。
我腳下踉蹌剛起,就看見大殿地面以第七水藍的木杖為中心向四周炸起了蛛網似的裂痕。短短片刻之后,炸開的地磚就像是反射天空的暴雨,騰空而起直沖天際。破碎的地磚打上屋頂的剎那之間,一顆顆人頭在沒了青磚覆蓋的地面上破土而出。
人頭?哪來這么多人頭?
我僅僅一愣之后,那些人頭之下就露出了木棍支撐的身軀。
人首木身佛!是神木寺!
我心中震撼未落,林鏡緣首次變了臉色:“你竟然勾結了神木寺,還屠光懸鏡司外圍的人馬?”
第七水藍淡淡笑道:“懸鏡司能夠豢養妖鬼,地獄門為什么不能圈養邪靈?彼此彼此罷了!我殺光了懸鏡司接應的人馬,那段云飛留在外面的暗樁又去了哪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何必這樣驚訝呢?”
“說得也是!”林鏡緣微笑之間,大殿中妖霧驟然沸騰。
第七水藍揮手之下,無數人首木身佛頓時沖進了濤濤霧氣當中,與妖靈廝殺在了一處。
林鏡緣跨步前行之中,她身后的妖影開始變得越發清晰,那妖艷女子竟然跟林鏡緣本人有著幾分相似,林鏡緣身上如水流動的殺機為之暴漲幾倍……
第七水藍輕輕一抬木杖,一道妖氣忽然從她腳下飛射而出:“這位女施主與貧僧前世有緣,不如找個清靜之地談談前世今生如何?”
渺空!他也來了!
我駭然抬頭之間,身穿著血紅色袈裟的渺空已經像一片遮天的火云直奔著林鏡緣身后的妖影飛襲而去。
轉眼之間,一紅一碧兩股妖氣就在林鏡緣身后絞成了紅綠相間的旋渦。
我眼看著形同黑洞似的旋渦在林鏡緣背后暴卷而起,圍攏在林鏡緣四周的妖氣向旋渦當中狂涌而去,林鏡緣自己也跟著踉蹌了幾步,退到了旋渦邊緣。
就在我覺得對方堅持不住時,林鏡緣忽然甩出了套在自己指頭上的戒指。血魔之眼化成紅光,形同利箭向我激射而來的瞬間,第七水藍輕輕抬手把戒指給握在了手里:“這枚戒指是個好東西,能解百毒,同時也是致命的毒藥,送給你玩吧!”
第七水藍把血魔之眼扔在了我手里:“跟我走,進天道玉璧!”
“可是……”我本來想說:現在大戰正烈,我們這樣進去,不是等于把命送給了林鏡緣嗎?
第七水藍卻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放心,有渺空在,林妖女翻不出風浪,說不定等我們出來之后,還能看見一尊頂著美人頭的木身佛。”
第七水藍走向天道玉璧:“你想要救小糖,就得先找到她的命運絲線,順著絲線過去找她,把她從原先的命運當中帶出來。記住,你自己千萬別陷入了小糖的命運,否則,你不但救不了人,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前輩,我該怎么做?”我聽得懂第七水藍的意思,可不代表我能理解她的意圖。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無關。”第七水藍冷聲道,“寧逆天的傳人,要是連這點事情都算不出來,死了活該!”
第七水藍話一說完,就手拄著權杖盤膝坐在了地上。不久之后,我就看見第七水藍的陽魂從她的七竅當中脫身而出,沖進了天道玉璧。
光滑如鏡的玉璧驟然出現了一圈漣漪之后,再次恢復了平靜。
第七水藍……
我越來越看不懂第七水藍了,按照常理,她自己既然也是半命道的傳人,又可以隨意游走在陰陽之間,為什么不直接進入鬼域尋找天道玉璧,反而要借著我的手把她從外面帶進來?
我敢肯定所有的一切都出在了她送給小白糖的那條手鏈上。我在客棧時,本來以為那條手鏈是她送給小白糖的護身符,現在看來,那只是一個用來監視我們行蹤的法器,我們的一舉一動全都在第七水藍的監視之下,否則,她不可能在最恰當的時間以最恰當的方式出現在鬼域當中。
我有一種感覺,第七水藍不想見到駝子。
第七水藍應該是早就來了,只不過她都隱藏在了大殿附近沒有露面。而駝子肯定也感覺到第七水藍的存在,否則,一個從幾百年前就留下來魂魄又怎么可能在大敵當前、對手近在咫尺的情況下,拋開眼前的一切去指揮外圍戰斗?
駝子和第七水藍極有默契地避免了與對方相見。
我轉頭看向駝子時,他的臉上確實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我甚至覺得他是因為第七水藍而不愿睜眼相見。
不管如何,我總得走進天道玉璧中試一試!
“葉燼,給我護法!”我向葉燼招呼一聲之后,也盤膝坐在了地上,強行運轉秘法,讓自己的魂魄從身軀中走了出來。等我回頭看向自己盤膝而坐的軀殼時,不由得皺起了沒眉頭。
我不是路小贏可以用掐指推算天機,我全部的功力都在鬼錢上,就算沒有鬼錢,哪怕有三枚大錢兒也行,可我現在兩手空空,還讓我拿什么去推演天機?
我正愁眉不展的時候,忽然看見地上多出了兩串大錢。等我再抬頭看時,卻看見葉燼正在燒紙:“兄弟,黃紙燒了到了陰間就是錢。你沒成鬼,總能拿得動紙錢兒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謝了!”
我也不知道黃紙燒出來的大錢兒能不能拿來算卦,但是有也總比沒有強。
我伸手抄起地上的兩吊大錢,學著第七水藍的樣子飛身向天道玉璧沖了過去。我與天道玉璧剛一接觸,就被上面傳來的巨力給吸了進去。
我只覺得自己像是落進了驚濤駭浪中的石子兒,因為自己的重量在慢慢地下沉,卻控制不住隨著水波四處飄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被卷到什么地方。